那天之后白清嘉就生了一场病。 其实并不严重, 只是寻常的发烧,全赖她那晚吹了太久的风、着了凉;可她却好似难受得紧,纵然她母亲为她找来了最好的医生诊治也依旧不怎么见好, 后来就算热度退了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接连好几日都病在床上。 她一直在睡, 一天中有一多半都陷在梦里, 难得醒来却又在发呆,眼神空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还能想什么呢? 无非是想那个人和那晚他对她说的那些话罢了。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从没主动向一个男人示过好,从没当先对一个男人动过心,从没试过把自己的尊严和热切一股脑儿都交出去,也从没被一个男人给过难堪……现在这些忌都被他一个人破了, 她什么也没剩下。 这实在太荒谬太离谱了——她怎么会完全看错一个男人的心?人家明明没有多么动感情,偏偏她自己当了真,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她、以为他有多愿意陪着她胡闹。 现在好了, 她的面子里子一并丢了个干净, 简直令人羞愤至极,同时……也伤心得要命。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儿罢了……才22岁, 虽曾有过一桩乱七八糟的婚约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追求者, 可却从未正正经经地爱过什么人,更别提豁出一切地去跟人陈情了。她把自己最纯粹的悸动和最干净的爱意全都给了他,在这两年间一颗心都始终跟着他起起伏伏,一开始是为他偶然的触碰而心跳不止, 后来哪怕只得到他一张简短的字条也能满足很久……动心动得太过认真了。 如今她只庆幸那晚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更多傻话说给他听,譬如说她对与日后如何他妹妹相处的考虑,譬如说她对他们婚礼的设想,譬如说她对未来购置房产和布置家里的计划……倘若当时她连这些都说出口了场面又会有多尴尬?泰半会惹他发笑吧。 她蜷缩在被子里, 连脸都不肯露出来,像个蚕蛹一样裹着自己,可恨的泪水不经允许便一个劲儿地往外流,折磨得她眼眶干涩头疼欲裂、连枕巾和被单都变得又湿又冰了;她还一直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出于痛苦还是恐惧,抑或只是因为发烧而感到寒冷,总之所有人都吓坏了,只怕她的身子出大问题。 幸而西洋人的药物还是可信的,她被强制打了几瓶药、热度总算渐渐退了下去,只是意志一直消沉着,每天还是待在床上不起来,整个人很快消瘦了下去。 她父母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也就秀知机灵些,深知徐家的那位军官乃是治疗她一切郁闷的灵丹妙药,遂一直想法子在小姐面前说起他来哄人开心,可惜很久都没找到话头;后来有一日她找到了,是报纸上登了有关于他的消息,说是……说是犯了大罪将被政府拘捕、后来却又勾结南方势力逃逸了,如今已不知所踪正在被通缉…… 秀知慌了神,简直吓坏了,当天一拿到报纸便火急火燎地想奔上楼拿给自家小姐看,无奈半路却被白老先生拦住了。 那段日子南方的战况颇有几分不妙,导致白宏景的心情也难免有些阴沉,彼时只皱着眉冷冷地扫视了一眼版面上小小的通缉令,随即就不甚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一边看着其他有关战局的报道一边吩咐秀知:“清嘉还在养病,你安心照顾她,不要在她面前说些闲话惹她烦心。” 这番敲打的意思十分鲜明,分明是不想自己金贵的爱女跟那位被卷入风波的破落军官扯上干系,秀知都明白的,当时只低着头默默地应了,可等后来进了小姐的屋子却还放不下心,总觉得她该知晓这件事,于是就大着胆子试探地开了口,说:“小姐,徐三少爷他……” 哪料刚开一个头就被他们小姐硬生生打断了。 “别说了,”她甚至没有抬一抬眼皮,只一直侧着身子看着窗外,美丽而消瘦的面容染着冷清与漠然,好像对那个男人再也没有一点兴趣,“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已,往后别再跟我提他。” 啊…… 秀知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小姐会是这般反应,明明她生病之前都还是好好的,那晚去赴宴之前还眼睛亮亮地一直说着有关那位军官的事,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 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