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了眼睛,同时试图把带着伤口的手腕藏进袖子里,他并没有阻止, 也像她一样陷入了沉默,包厢外的戏台上仍是唱念做打皮黄锣鼓,满楼上下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悄悄的。 “离婚吧。” 一片静默中他又开了口,一向玩世不恭的人此刻却不带笑了,过分严肃也过分迷人。 “离婚,然后对自己好一些。” 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 他和清嘉真不愧是兄妹,都一样关注她腕上的伤,也都一样果断地要让她离婚,她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心里却不像他们那样有力量——她是软弱没用的人,天生就不晓得争取也不晓得反抗。 “离什么婚,”她甚至笑着摇了摇头,“瞎折腾。” “瞎折腾”?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瞎折腾”? 因为她觉得即便高家人同意离婚她父亲也不会同意? 因为她觉得自己横竖也没几年好活、所以不必再费力气从头来过? 因为她觉得即便离婚那些污点也牢牢粘在自己身上、永远不可能和真正爱的人有结果? 好像都是。 又好像都不是。 她是淡淡的,似乎早就看开了,他却被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刺得难受,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极少皱眉,皱了他便不是白二少爷,该是白二爷了。 “什么叫瞎折腾?”他已有些不满,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他打你,你自救,这就是瞎折腾?” “那就该折腾,”他的神情染上一点浪荡的邪气,“使劲儿折腾。” 她又陷入了沉默,别开眼睛的前一秒心里还在爱他当时的样子,过一会儿又感到他离自己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侧。 “我和清嘉都在,总不会让人欺负你,”他的语气软下来,像是在哄她,“离婚能是多大的事?签个字罢了,往后的日子照样过,我们都会陪着你。” 动听极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在这句话里捎上清嘉的、有趣地和她方才的话形成微妙的对照,她深知这些措辞没有一点毛病,心里却仍不由自主地感到无力。 “我和清嘉”。 ——看吧,他的确只是她好友的哥哥而已啊。 “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不想我受屈,”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像一朵在枝头微微摇曳的丁香,“但离婚还是不必了……左右都是过日子,怎么都能过的。” 很苦涩很苍白,很软弱很怯懦,可又偏偏固执坚持、像是早就决定好要放弃挣扎一口气坠到泥潭最底下。 他的眉头于是皱得更紧,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还是在思索该怎样扭转她的决定,包厢外热闹的戏声此刻成了惹人烦躁的根源,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左手又熟练地从另一侧取出了小巧的滚轮式打火机,“蹭”的一声打出小小的火光,下一刻烟已经被点燃了。 他叼着它深深吸了一口,微微呛人的香气似乎总有镇定的作用,烟雾在他眼前升腾起来,略微抚平了些许他心底的褶皱;他刚感到几分轻松,身边的女人却忽而咳嗽起来,沉重的声音全闷在胸腔里,每一下都像是带着血。 他愣了一下,随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指尖的烟就是元凶,那一刻他的心也像被火燎了一下,随即立刻用力把烟按灭在了摆在桌子上的烟碟里——天晓得他的瘾有多大,在日本时只要人醒着就一直在抽,回国后他母亲和他妹妹都抱怨过多少回了、每次让他掐烟他都不肯,如今她只是咳嗽一声他便绷不住了,甚至觉得这东西是有罪的。 女人的咳嗽还在继续,最难受时她听到了身边的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男人似乎起身出去了、顺便带走了桌子上的烟碟;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弯着腰站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很急促,在问:“好些了么?……我带你去医院?” 她摆摆手说不出话,又过了一阵才终于止住咳意,那时男人还在看她,迷人的狐狸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的影子,是这阵咳嗽带给她的战利品。 值么? ……好像还挺值的。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