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受伤了么? 还是……死了? 迟钝僵硬的头脑原本早就是一片空白,眼下却被逼迫着再次开始运转, 就像陈旧的破机械一样笨拙沉重、嘎吱作响;它根本想不出什么, 也不敢想出什么,因为它的主人早已被恐惧牢牢慑住, 不敢再面对任何不可挽回的失去。 她很想从床上起来、跑到屋子外面去叫人, 可惜最终却未能遂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竟动不了、就像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住了,喉咙也像被上了锁,明明反复张嘴试图发出声音,结果却是一遍一遍反复失败。 ——直到深夜时分她的房门终于被人轻轻推开。 她不知道那时已是凌晨三点, 只知道即便是璀璨喧嚣的上海滩也已渐渐陷入了沉寂——整个世界都安静下去了,像是死亡一样没有任何响动,同样没有任何生机。 极慢又极轻地,他走到了她的床边, 像过去的半个多月一样缓缓坐下来,沉默地充当她无声的伴侣;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发热了,蒸腾的酸楚化成一滴眼泪落下来,轻飘飘的,空荡荡的。 她的感官也在恢复,就像当初在皖南的军营里一样,原本看不见听不清摸不到、偏偏他一来便让一切都恢复原样,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苏醒,可以试图求救或逃生。 ——也是在那一刻她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像冰一样冷,也许是在寒冷的冬夜里站久了,他的衣服散发着一股外面才有的寒意,同时她隐约嗅到了一股骇人的味道……像是硝烟,又混杂着一些鲜血的腥气。 ——就像二哥死去的那天一样。 钻心的剧痛在一瞬间降临,她花了那么多力气试图彻底抛弃的记忆再次清晰无比地涌入脑海,令她痛得蜷缩起来、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拼命努力地对他伸出手,然后勉强扯住他冰冷的衣角—— “……徐冰砚。”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当时是什么样子? 房间里太黑了,她看不清,只隐约见到他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在无边的黑暗里散发着淡淡的光亮;下一刻她就被男人伸手抱进了怀里,比平时略大的力道,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的眼泪已经失控,毫无理由地不断坠落,莫名的委屈有那么那么多,让她想要狠狠地埋怨他、对他发脾气—— “你怎么才来……” 女人的声音苦涩极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同样是苦涩的,可在她面前却要永远显得温和稳健,她感到他的手正有力地环着她的后腰,就像往常一样满怀温情。 “我很抱歉……”他在哄她,还在轻轻亲吻她的耳垂,“我来晚了……” 抱歉? 其实他又为什么要道歉呢? 伤害她的人从来就不是他……只是始终残酷的命运罢了。 他反而是她最后的支点,把她撑不住的一切都担在了肩上,被他拥抱的那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好像在暴雪之中找到了一个燃烧的火堆,尽管她知道他也快要熄灭了,却仍然渴望蜷缩在他身边盗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你可以不要离开我么? 或者至少不要像二哥那样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好么? 她在空前的动荡和痛苦中仰头去亲吻他,从没有哪一刻感到亲吻是如此苦涩,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或许也感到了与她同样的压抑与沉闷,后来却还是给予了她热切的回应。 ——她又怎么会知道此刻他有多需要她? 他知道的,天亮之后等待他的必是一场空前严酷的风暴,而他更清楚自己今夜的那一枪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最终却依然选择那样去做——是冲动么?或许吧,他的确被那上百条人命压得喘不过气来,也的确因为白清远的死而心绪难平,可开枪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清明,有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他和这个国家都已经忍得太久了。 少年登科之后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巍峨的紫禁城是那么壮丽雄浑,盛极一时的大清朝又怎么会走到穷途末路?可偏偏事实就是那样,辛丑年发生的一切没让他看清事实,此后亲历的一系列变故才是当头棒喝——国家贫弱已成他人刀下鱼肉,或许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忍让退避,“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如此令人痛心的话语,偏偏也最真实最鞭辟。 他忍了很多年,真的很多年,譬如当初即便他知道徐振有盗矿卖国的行径也并没有选择立刻反叛,因为他明白就算换一个人掌权也不一定会更好,只要国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