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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 第113节


定很忙吧?是硬挤出时间给我回信的么?你看你的字都潦草起来了,以前都写得很工整——我应当跟你说过吧?我喜欢极了你的字,那年第一次收到你的回信时我便很欣喜,一直收藏到如今。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毛笔字更漂亮,等这次你回来了就教霁时和霁洲写吧?他们一贯听你的话,就算你让他们多用些功也应当不会记恨你的。

    唉,最近我常做梦,有时梦到你回来了,有时又梦到你受了伤——求你了,真的求你了,好好顾念自己的安危,要时刻记得家里还有许多等你回来的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失去你我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你一定不能对我那么狠心……好么?

    妻清嘉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九日

    冰砚:

    你怎么还没给我回信?

    是太忙了么?战事很吃紧么?

    我听说日军已经从川沙河口登陆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在吴淞一带么?还是在狮子林?陆军应当在更里面的一些位置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请你不要吓我,给我回信吧,我保证再也不抱怨你的字少,只要你写“安好”两个字就足够,否则我怕我会撑不住……

    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妻清嘉

    民国二十六年九月九日

    冰砚:

    你到底在哪里呢?现在在做什么?

    外面下雨了,很潮湿,但辛苦的邮差先生还是给我送来了信,我以为是你回信了,结果不是,是重庆来的;我大哥已经安顿好了家人,说是一切都好,只有孩子经常哭,说是想念我们。

    我也想念他们。

    更惦记你。

    你是不是没有收到我之前的信?还是你的信其实已经写好了只是送不出来?

    我不知道了。

    只是很想见你。

    妻清嘉

    民国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三日

    ……

    白清嘉如今的生活变得特别简单。

    从凌晨开始就一直睁着眼睛,外面的炮火一刻都不曾断、租界铁门外无数难民的哭喊也一刻都不曾断,她便听着这些声音从黑夜熬到天亮。

    终于到了早上、她可以起床了,跟徐冰洁一起到拉吉夫先生那里讨一些米面,花费两三个小时做成简陋的餐饭,又拖着木板车拉到租界的大铁门口去施给门外进不来的难民们;他们全都面黄肌瘦,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拖着全部家当,伸着骷髅一样的手急切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物,另还有许多连饭都吃不了,因为被日军残酷的轰炸炸伤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伤口感染只能等死。

    她和徐冰洁会在这里和赈济会的人一起帮一整天的忙,等回到暂住的地方就询问邻居今日邮差是否来过,一天一天周而复始,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人的复信。

    九月的时候她还会哭的,绝望和恐惧围追堵截,好像一定要把她杀死;可等到了十月她就不再那样了,或许因为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局,因此心中便不会再跟着生出波澜。

    她开始更多地坐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外面偌大的上海滩,它曾经历过那么多要命的危险,可几乎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远东璀璨的明珠永远繁华瑰丽,如今那些动人的幻梦却终于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原来这个地方本没有什么特别、无非也就跟其他所有经历战火的地方一样,会破碎,会衰亡,会毁灭。

    ……可直到那个时候她依然还是觉得它很美。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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