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简直是想爬下床来,给最后收容了他的人叩两个响头。 贺予立刻把他按住了,扶他重新躺下,谢清呈也是。 庄志强的头脑是比先前清醒很多了,这也意味着他的生命确实即将走到尽头。老人一生都过得很坎坷,只在人生的最后一程遇到过难得的善良,他淳朴的品质让他一定要在离世前亲自和他们道一声谢,好像这样做了,他才能与这个世界两清,而后安心离去。 谢清呈和贺予陪了他好一会儿,老人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问:“那个……那个小姑娘呢?” 他说的是谢雪。 而谢雪此刻躺在另一家私人病院接受着罕见病的阻断治疗。 谢清呈说:“她工作上有些事,不在沪州。不过您有什么想和她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我会转达给她。” “唉……不敢再麻烦啦。”庄志强咳嗽着,缓慢地摇了摇头,“真的不敢再麻烦了。”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我就想请你们……你们以后见到她,和她说一声谢谢……谢谢这个小姑娘……她、她叫什么名儿啊?” “她叫谢雪。” “谢雪啊……”老人一直蒙着层迷雾的眼睛像是透进了一束光,丁达尔效应出现在了一个垂死长者的眼睛里,“哦……她的名字里,原来也有一个雪……这真是……这真是……” 贺予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 他问庄志强:“老爷子,我们那天遇到您的时候,您说过您有个闺女,您来沪州,是来找她的。但是当时救助站的人和我们说,他们去调查过,您老家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儿,那时候我们认为您或许是产生了幻觉……” “什么?不是幻觉!”老人的情绪激动起来,“她,她怎么会是幻觉呢?她叫赵雪,你们当然查不到她……因为……因为她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我的养女啊——!” 接下来,庄志强便躺在病床上,和他们讲述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庄志强生活的地方非常贫穷,这种贫穷不仅仅是经济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因为天高皇帝远,这片难以长出庄稼的土地却滋生着各种各样的荒诞无稽。 卖儿鬻女,童养媳,早婚早育,乃至配骨这样愚昧的事情都会发生。 庄志强的母亲就是这般习俗的受害者,她在十四岁时就被卖给了庄志强的父亲,受尽了窝囊男人的拳打脚踢。 在庄老头儿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每天见到的都是伤痕累累的母亲在抹泪,这给了他幼小的心灵很大的触动。 庄志强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离群索居,和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粗鄙凶悍的男人们都不多往来。人们都觉得他是个怪人,对他缺乏了解。他也没有娶妻,村里人娶老婆就像卖女儿养儿子一样,索要完高的离谱的聘礼,又上演一出出荒唐丑陋的婚闹,把倍受折磨的女孩送到一个她或许根本就不喜欢的男人床上。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拼命哭闹,还要承受住宾客们油腻的,不用背负任何责任的骚扰。 庄志强没有那么多钱,也不愿意这样对待一个姑娘。 他在这个蒙昧的村子里,兀自活得清醒,然后打了一辈子光棍。 但庄志强并非没有亲近之人。 隔壁村里有个漂亮聪颖的小姑娘,叫赵雪。 有一天,庄志强干完农活回家,听到他家屋子后头的草垛子里有呜呜的动静,他一开始还以为那动静是黄鼠狼闹出来的,拎着棍子过去,才发现那是个姑娘。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赵雪。 大概是庄志强身上透着一股子很强的正气,小姑娘在最初的迟疑和惊吓过后,怯怯地跟着庄志强回到屋内,忐忑地喝几口飘着油星子的热水,然后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嚎啕起来。 她说,叔叔,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嫁人。 饶是在这种穷乡僻壤见惯了陋习的庄志强也吃了一惊,因为赵雪太小了,看上去都还没完全发育,哪怕是他们村里,都罕见给这样的小女孩婚配的。 庄志强细细盘问了她情况,得知事情原委后,他愤怒地头皮都麻了。 赵雪是几里地外赵家村的姑娘,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另外三个全是母亲和继父生的男孩。 她继父人面兽心,对她怀有不堪心思,母亲虽孱弱,却在一次继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