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绒捂着鼻子咳嗽,却见折竹拎着那道士的后领大步流星地踏进门去,然后随手一丢,那道士身子一软,便直接靠在了墙根。 屋子虽简陋逼仄,但好歹有一张竹床,一桌一凳,关上那道门,也能暂时遮蔽山中风雪。 商绒的嗓子又干又痒,来的一路已经在咳,此时见了屋子里积蓄的灰尘便又咳得更厉害了些,她看着折竹径自掀了那积灰的青纱帘子走到竹床旁去。 青纱帘影影绰绰勾勒他颀长的身姿,他随手掀了那堆破烂被褥扔到一旁去,大约因为被褥的遮挡而竹床上不见什么尘灰,他便要躺下去。 细微的尘灰在窗外投进来的光色里颗粒分明,他蓦地回过头来,青纱帘微微晃动,好似被吹皱的湖面。 明明隔着这样一道涟漪微泛的帘子,他的面容并看不真切,但商绒还是察觉到他在看她,她一瞬无所适从,甚至抿起嘴唇,强忍起喉间的干痒。 她到底也没忍住,没咳嗽,却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折竹也许是困极,眼尾都是红的,也不知为何掀了帘子出来,轻瞥商绒一双水雾盈盈的眼睛,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出去了。 商绒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她来时,也有见到那一条嵌在开阔山坳的溪流,而此时,她又跟着折竹走回了这里。 “折竹……” 商绒不知他在溪畔看什么,才出声唤他,却见他借力一跃,飞身至溪水中央,那柄软剑在日光下粼粼闪烁,剑锋迅疾地劈开水波。 她只见他玄黑的衣袂轻盈随风动,转瞬他已稳稳落在溪畔。 少年抬起握着剑柄的手,两条鱼整整齐齐地穿在他的剑锋上,阳光落在他弯起来的眼睛里,漂亮的光斑清辉漾漾。 商绒怔怔望他。 再回到山中旧屋,那道士仍靠在墙根没醒,而商绒坐在已擦干净的凳子上,看着折竹将洗净的风炉就着门外堆放的木柴来点燃,煮了一瓦罐的鱼汤。 马背上的杂物袋里有一只竹管,里头是雪白的盐粒,所以此时的这锅鱼汤才能鲜而有味。 商绒嗅到那极香的味道便紧紧地盯着煮得咕嘟冒泡的瓦罐,折竹舀来一碗,抬眼瞥见她那副神情便颇觉好笑,将那碗鱼汤放在她的面前,“你脸上的东西已戴了许久,应该快脱落了,你便先摘了,也好喝汤。” 商绒摘了面具,捧着发烫的汤碗,看着他转身走入那青纱帘后,吱呀的声音响了一瞬,是他躺在了那张竹床上。 被风呛得泛干的嗓子因为温热的鱼汤而好了些,商绒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抿着鱼汤喝,她的那双眼睛一会儿看嶙峋腐朽的木墙,一会儿看墙上挂着的蓑衣,再看脚下开裂的木缝。 她看见墙根的道士,他仍旧是折竹将他扔进来时的那个姿势,动也没动一下。 动作极轻地放下空空的碗,商绒站起身来,迈的步子也很轻,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道士面前,盯着他那张满是脏污的脸片刻,她蹲下身去,印着宝相花纹的裙袂轻拂地面。 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靠近那道士的鼻尖,平稳的呼吸如风一般轻拂她的指节,她松了一口气,又站起来垫脚去取挂在墙上的蓑衣。 蓑衣被挂得有些高,她费了会儿力气才取下来,撇过脸去抖了抖那蓑衣外面的灰尘,屏住呼吸等着漂浮跳跃的灰尘一颗颗在光里散开,她才又走到那道士面前,将厚重的蓑衣盖在他身上。 转过身瞧见风炉上热气已经散去许多的瓦罐,她回头看了看那道士,又去看帘子后那一道少年的身影,便拿起来桌上的瓦罐的盖子盖上去。 风炉里烧的是折断了木柴而非细碳,木柴燃得快些,所以商绒便坐在桌前,学着折竹时不时地往里添柴。 她始终静默,屋内只有木柴燃烧迸溅的火星子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一窗风雪弥漫,满室静悄悄。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