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翁一同走向右侧的街巷时,老翁催促他:“晴山,快让我瞧瞧这姑娘的丹青如何。” “你这急脾气,真是到老也改不了。” 岑照摇头笑了一声,却也因着心中那份难言的好奇心而将怀中的画轴徐徐展开。 云雾半遮,秋叶金黄,山壁嶙峋而峻峭,巍峨似天上玉宇般俯瞰烟雨江河,零星舟楫。 每一笔从容勾勒山光水色,融秀美与奇绝于一卷。 “晴山,你与程叔白都在其中呢。” 白发老翁指向那陡峭野径上的两人,佩茱萸,执竹杖,衣袂猎猎欲飞,他不由感叹:“这姑娘的画工竟如此神妙。” 一般作画之人都会在最后落款,然而此时岑照手中这一幅画右侧却干干净净,一字未留。 岑照再转过脸,正见那姑娘扶着她才被释放的那位叔叔走向官衙对面热闹的街市。 也不知为何,忽然之间, 他想起了那位远在玉京的忘年之交。 “梦石叔叔,您的腿没事吧?” 商绒之前在人堆里瞧见堂上的梦石时,他是跪着的,所以她并未看出他腿上有伤。 梦石因她这一声“叔叔”而有一瞬愣住,随即他笑着摇头:“只是才进牢里时被狱卒打了一顿,鞭子刚巧抽在腿上了,也并未伤筋动骨。” “我想过了,您如今已经不是道士,人前也不好再唤您道长,”商绒一边扶着他走,一边说,“以后我与折竹一样,就说您是我们的叔叔。” 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有一辆马车,折竹看着他们二人走近,便放下了帘子。 但很快帘子又被人从外头掀开,一片明亮的光线随之钻入,那姑娘弯腰进来,他看见她耳垂上晶莹的耳珰闪烁着剔透的光。 商绒一进来,便瞧见少年靠在车壁,面容苍白神情倦怠。 “我来赶车。” 梦石掀帘瞧见他,便问:“可是要回桃溪村?” “先去客栈。” 折竹坐直身体,淡声道。 “我们不走吗?”见梦石放下帘子,商绒转头来问他。 “他既是自己堂堂正正从官衙走出来的,我们又为何要急着离开?” 折竹漫不经心道。 这一刻,梦石隔着一道帘在外拽动缰绳,一时辘辘声响,马车轻晃。 商绒坐在他身边始终觉得有极淡的血腥气在鼻间萦绕,她忍不住盯着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又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衣袖。 指上毫不意外地添了些湿润血迹,她立即将一旁的包袱打开在其中翻找出伤药来,“至少要先止住血。” 折竹伤口再撕裂他也不觉疼,只是会觉得疲累些,他也懒得理会,但商绒却担心他伤口反复撕裂会加重伤情,此时便去解他的躞蹀带。 “商绒。” 折竹才要用手腕去抵住她的手,却还是晚了,她已经摸到了蹀躞带上的金扣。 马车摇摇晃晃,帘子被风吹起,少年看着她的眉一点一点地皱起来。 “真的有点疼。” 商绒舒展手掌,抬头望他。 “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不要随意碰我?”少年的眸子漆黑,犹如幽深的渊,“马车上没有水,你只能先忍一忍。” 金扣上不过是被剑柄沾了些许,此时商绒也不是很疼,只是轻微刺痛,她抿起嘴唇,趁着他此时不能来握他的手,她勉强扯开他的衣襟,隔着被血浸透的细布,将药粉草草地往上敷。 她靠得很近,折竹不由撇过脸,躲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而他呼吸起伏间,她的一缕发轻轻扫过他的锁骨。 轻微痒意。 可他的手指却无声地蜷缩收紧。 随即他目光垂落于那摊开的包袱里零散的物件,除了糖丸伤药,以及面具盒子,便是一些金玉首饰,衣袍裙衫。 “你的珍珠都送人了?” 忽的,商绒听见他的声音。 她也没有抬头,只轻应一声,道:“我偷偷塞进明芳姑娘袖间的暗袋里了。” 田明芳要离开蜀青,应该会很需要那些珍珠做盘缠。 折竹才要说些什么,却不防一缕轻微的,柔和的风拂过他的手臂,他脊背一僵,垂下眼帘,看见她鼓起的脸颊。 在南州的那座山野院落内,她也是这样。 他屈起指节,轻敲她的额头。 商绒一下抬起眼睛,闷闷地解释:“我知道你不疼,我是在吹我的手。” 到了客栈,梦石便先要了一盆水来让商绒净手,而他则替折竹重新清理了臂上的伤口。 三人再聚在一桌吃饭,已是十分不易。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