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二字从李禹口中吐出,入李慕耳,经年沧海桑田变幻,李慕依旧含笑的面容上,眉宇间毫无掩饰地露出两分冷色。 却也未再论此话题,只转了话头,“三哥入敦煌,联合大族欲夺长安——” 李慕顿了顿,翻身下马,敛了眸中冷色只愈发恭谨,微微往远处抬了抬头,示意道,“阴家姑娘当是伤得不清,三哥此来想必是为救护于她,且去看看吧。” 李禹蹙眉,有一瞬地迟疑。 “我们兄弟来日再叙。”李慕又道。 “好,甚好!”李禹捡回两分神思,调转马头往阴庄华处,自是温言软语亲身将人扶起。 隔着数丈之地,阴庄华眼风微瞥落在李慕身上,却也很快收了回来。由着李禹照拂,打道回去。只是她更多的心思自还在苦峪城中那个女子身上。 好在无论今朝凶险几何,孩子已经交还到她手中。 残阳晚照,林中余晖渡了李慕一身,他望着远去的人,合了合眼,最终目光亦落在西边苦峪城的方向。 那日,裴朝清走后,未几他便因失血过散了意识。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晌午,心中却愈发不安。 他梦魇反复,裴朝露却已不知从何时起不在入梦。 大抵是近乡情怯,亦或者是无颜见她,多少次他只在梦中见到她模糊的轮廓,每回见了,他便低垂下眼睑,再不敢看她。 经而久之,她便彻底消失在梦里。 他能梦见的,是他们未曾见过天光的女儿。 有和她一样漂亮的桃花眼,声音又脆又甜糯,玉团粉塞,会喊“阿娘”和“爹爹”。 那一夜,他便又梦见了女儿,然而粉妆玉砌的娇娃如花摇曳而来,还未入他怀中,一抬首却是白骨骷髅,化成粉末。 他在梦中惊醒,睁眼双眼却想到她的另一个孩子,时值她传信而来,言其城中一切安好。 他却依旧神思难定。 即便有后来裴朝清三日一回的报平安,到底没能困住他心绪。封珩奉他指令暗中调查,于两日前方弄清了涵儿被掳走一事。 他收回目光,望着不远处那支被钉在地上的箭矢,攥紧的双手半晌才松开,呼出一口气来。 人却蓦然晃了晃,撑了许久的一股心力散开,浓重的血腥冲向喉间。 “殿下!”在他急咳声中,封珩匆忙上来扶他,“医官,快!” “殿下一身伤,血气不足之故,需得调养……”医官诊脉,来来回回那几句话。 却也无甚新词,都是刀枪剑戟之伤,多处又伤了筋骨,止血缝合后外伤无碍,难养的是内伤。 自是静养安神为上佳。 “行了,本王记下了。”李慕抽回手,不耐又疲惫,“通知空明大开白马寺,本王往后于那处下榻。” “殿下……不去苦峪城吗?”封珩见他重新落于那处的眸光,只委婉道,“殿下伤重,不若先在城中休整几日。” “还有小郎君,此番许受了惊吓,又同殿下分开月余,许是想……” 李慕凤眸如刀斩断他的话,掩口咳了两声,方道,“至多三日,太子车驾便入敦煌了,回去诸事繁多。” 话毕,李慕也未再逞强,弃马换了马车回程。 东去敦煌,李慕撩帘回望,直到苦峪城消失在眼帘,方落下帘帐,轻阖了双眼。 却也不知为何,在略显颠簸的马车内,他连入眠都困难。却还是在半睡半醒中,数月来头一回梦见了裴朝露。 她坐在樱桃树下的秋千架上,冲他流波浅笑,笑意盈入眼眶,真切而温柔。 该是满心欢喜的事,该是流连不肯出梦的事。 然暮色上浮,车驾停在客栈歇息,他却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掌心冷汗濡湿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