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不求名分,不念贪嗔。 终归,她与他,难生恨。 然而……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欲要掰开他五指,却到底没他力气大,只反而让他抓得更紧。 他胸口剧烈起伏,唇口张合间,发出一点声响。 “什么?”裴朝露也不再挣扎,只凑身细听。 没有听到。 只是反复的唇口启合,吐露的是重复的两个字。 裴朝露慢慢看清了他唇畔的语言,心中蓦然便想起涵儿。 从来稚子无辜,苏氏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许是梦魇过去,李慕呼吸平寻了些,只是口中喃喃,还再呼唤。 这厢,和前头不一样,虽亦是两个字,但他说得缓慢而清晰,面容上甚至恢复了一贯对外人的冷漠与疏离。 他唤,贵、妃。 话语吐出,他睁开了眼。 眸中猩红,满头虚汗,抓着裴朝露的手更加用力,半点不肯放下。 好半晌,他松开手,道,“弄疼你了。” “嗯。”裴朝露点了点头,重新给他擦去鬓角汗渍,拂开黏在上头的发丝。 去岁六月里,他便开始蓄发,到如今已可以簪冠。 “揉吧。”裴朝露伸过那只手,指着上头被他握出的红痕,“吹一吹,抓得太疼了。” 李慕一下红热的眼眶中,聚出水雾。 好多年前,他在苏贵妃处落了话瓣,她安慰他时,便总是说,“过来抱一抱我。” 被爱故然幸运,然而能爱人会让人生更有意义。 不需人间此行。 都是她教他的。 李慕看着面前人,眼中闪出光彩,捧起那节皓腕吹抚。 “阿昙,这些年在东宫之中,你有没有一个瞬间,是厌恶涵儿的?迁怒他?怨恨他?” 李慕吻着她纤细柔腻的腕臂,突然落下泪来。 “有。”裴朝露垂眼接上他眸光,“最初知晓身上有他的时候,我无比憎恨。” “前三个月,我被人看着没有机会动手。四个月成型,胎像稍稳,我能出殿走走,便自己设计从白玉桥石阶滚下,却没能流掉。又半月,我得了一盏红花,结果自己撒了,便也没机会喝下。如此,便断了不要他的念头。” 裴朝露笑了笑,面上神色却沉静而坚定,“待他来到这个人世,我便再未怨恨过。” “是我带他来的,稚子何其无辜。” “除了爱他,我别无他法。” “李禹那样对你,若你当真对孩子有怨,亦无可指摘。”李慕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里流泻出几分自嘲,“可是明明父皇同苏贵妃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贵妃却……” “阿娘”二字,从前唤得就寥寥,往后更无需再唤。 “那是她的错。”裴朝露眼前浮现出那夜一室的芦花,眉宇之间陡然冷下几分,只将锦被往他身上拉了拉,催他继续发汗。 “一碗水难端平的父母甚多,弑父弑母不忠不孝子亦不少,但生母杀子,总是稀奇。” “你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 “没有。” “所以,不是你的问题,纵是她有天大的理由,都不是能杀你的理由。”烛光下,裴朝露投给李慕的笑,温暖又明媚。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