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看她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半点也不着急,心中稍安。 ——摄政王是为了救皇姐才来南山的,倘若他有危险,尽管立场相对,皇姐也不会这样无动于衷。 可随即他又想到来时的路上,李忧之传来的消息,说是摄政王伤势很重,希望他能传召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前来会诊。 他虽然令人立即将章御医等人传召而来,但是因为忧心皇姐,到了行宫便匆匆赶过来,所以还不知徐空月去如今怎么样了。 皇姐与摄政王立场相对,哪怕摄政王对她是有着搭救之恩,可皇姐是否会心无芥蒂真心担忧他呢? 看小皇帝抓耳挠腮,一副难以忍受、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样子,皎皎终于搁下茶杯,轻声细问:“陛下是想知道摄政王伤得如何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去捣蒜。 皎皎看他样子,心中好气又好笑。尽管先前与他说了那么多,可他当时虽然听进去了,如今看来是忘得差不多了。 但随即她脸上的笑容又如泡沫一般消散。淡淡的愁绪涌上心头,填满了她所有情绪。 小皇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伤得很重。” 皎皎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从回到行宫之后,她便没有再去看过徐空月一眼。 彼时身处无人的山上,没有恩怨情仇时时提醒,她尚且可以抛开在皇祖母面前许下的誓言,抛开父母之死的恩怨纠葛,担忧他的伤势,希冀着他不要死。 但回到行宫之后,当时在那种境地之下被抛开的种种,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袭来,她便再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从前的她就是因为身上没有任何枷锁,一身轻,才能无忧无虑,任性妄为。可如今她身上背负着大庆江山的未来,与小皇帝的全权信任。这是母亲与父亲为之付出半生辛劳的东西,她不能在无法为母亲和父亲报仇之后,连这些都守护不住。 小皇帝脸色立马变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可步子才迈出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皎皎。 皎皎依旧低垂着眉眼,初春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她倚在贵妃榻上,坐在光影之外的阴影里,满身孤寂与寥落,像是被隔绝在了阳光之外。 小皇帝心头无端起了一股难过的滋味,却又弄不明白为何难过。他只是眼巴巴望着皎皎,希冀着她能抬头说一句:“陛下等等我,我也过去看看。” 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句。 皎皎始终低垂眉眼,她的视线落在贵妃榻的雕花扶手上,仿佛那精美绝伦的雕花才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事。 小皇帝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也不笨。这段时日以来,他将皎皎与徐空月值了纠葛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很多难以诉说的过往,却从来不知道那些过往竟然沉重到在如今这样情况下,连去看他一眼、以示关心都不行的地步。 他无法理解,却又对此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他们眼里,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去化解两个成年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小皇帝终究还是一个人走了。 细柳进来的时候,一直低垂眼眸的皎皎终于抬起眼。她眼里黯淡无光,仿佛一座没有心的雕像。即便是细柳,被她如今的目光轻轻扫过,都无端生出许多愁绪。 “陛下去了摄政王那边。”可细柳最终仍是垂眼轻声禀报着,再没有说多余的一句话。 皎皎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无神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半开的轩窗上。 初春的阳光明媚灿烂,温暖却不灼人。可她置身阴影之中,再也无法窥见半点明媚。 或许是这一年多的相伴滋生不该有的情绪,一向情绪淡漠的细柳突然问了一句:“公主不担心吗?” 她没有说担心什么,但皎皎仍是听懂了她的话。 她神情微微怔了怔,而后忽的笑了一声。只是笑声苍凉落寞,满是孤寂寥落。 “我本该,巴不得他死掉才好。” 细柳轻叹一声,再无言语。 皎皎依旧看着窗外阳光发着呆。她从前喜动不喜静,尤其是长大之后,看着整日闷在府里不外出的母亲,特别不能理解。 她觉得按照母亲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在宫中横着走,都无人敢说笑,为何偏偏要委屈着自己? 那时母亲是怎么告诉她的? 母亲摸了摸她的发顶,眼里有她当时看不懂的情绪翻转着。她说:“我身份越是高贵,就越是不能随心所欲。因为我的一言一行皆是万众瞩目,倘若行差一步,便会惹来无数非议。我虽然不怕那些非议,可身在高位,便少不得要按行自抑。”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