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见她老锁眉头,点点她眉心:“别皱眉,多笑笑,咱爹的酒窝就你遗传到了,浪费可不行。” 青豆舒展眉头,郁色却未见消减:“你少笑笑吧。” 这么大的事,换人家应该在抱头痛哭了。他们兄妹俩居然一个夜不归宿,一个刚看完电影。 “不笑怎么行,不笑怎么当小白脸供你念书。”程青松嘴角高高翘起,俊气的五官挤到一块,用力地挤出两条鱼尾纹。 青豆不再是当年那个听到小白脸就要跳脚的小丫头了。她看向青松,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长这么黑,小白脸门槛也太低了。” 青松被她逗得笑弯了腰。 他快乐得一点也不像欠了一屁股债,反倒像中了几万块福利彩。 青豆在青松张扬放肆的大笑声里长吁短叹,她可笑不出来。 她问:“虎子也要跟你去海南吗?” “是吗?”青松摇头,“没听说啊。” 青豆苦脸。那应该是今天看电影的时候,冲动说的胡话。哎。 青豆心烦意乱,手一伸,按响了录音机的按键。里头放的是《童年》。 第一次听这歌还在童年。青豆奇怪这人怎么童年这么苦情,像边嚼苦瓜边唱的歌。童年的歌不应该是小孩吊起嗓子,飘出的童真悠扬吗? 等大了再听,哦,罗大佑的童年唱的就是青豆的童年。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破锣锅嗓子里,硬挤出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乐子。 当罗大佑唱到“迷迷糊糊的童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时,音乐突然停止。 青豆直起身子,以为磁带绞带了。 青松跑到阳台,往外探了探身:“停电了。” 刚在音乐里开心一点点,又停电了。这该死的突然断闸突然转折的童年。 见青豆更蔫了,青松卷起书当话筒,凑到她耳边哄她,“罗大佑不唱,我来唱。我唱的比他好听。” 说着,他掐住脖子,压低嗓音,模仿道:“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他那表情,像是要被人掐死断气了,青豆咯咯娇笑,捏起拳头抵到唇边,漾起酒窝跟着唱道,“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唱完她又站到凳子上:“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青松从门口金鱼缸里取出当年那副□□/镜,匆匆擦了灰,往高挺的鼻梁半腰一架,眉峰上挑,继续和青豆喊着唱道: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 “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他们唱得特别用力,特别愤怒,每一句结尾都像在用力地摔东西,每一句都不像个快乐的小孩。 青豆中间忘了词,又跟着二哥哼上了。一曲结束,她哑着嗓子意犹未尽,正要再来一首,青松沉浸拨弦晃脑的摇滚面孔忽然正色。 程青松站直身体,往前一步,开始演电视里的主持人。 他清清嗓子:“程青豆。” 青豆点头:“嗯。” 他抬起头,仰视站在凳子上的妹子,不急不缓地释出一口气,“我要结婚了。” 那一瞬间,好多疑惑爬过来。跟谁啊?冯蓉蓉吗?还是这两天另结新欢了?债怎么办?读高中还是读中专啊?还去海南吗? 青豆像被童年突然推开,有点没站稳,人晃了晃。 但她还是很孩子气地挤出两颗酒窝,对二哥说:“好啊!好事!要百年好合!” 第16章 1990之前 ◇ ◎梦里不知身是客4◎ #程青松和冯蓉蓉 青松和青豆吹着春天乍暖还寒的小风, 去了趟副食店。 他打了两斤鲜啤酒,她打了一两甜醪糟,两人嘻嘻哈哈回家,凳子一拉脚一翘, 就着碗酸豇豆谈起心事。 青松第一次对青豆说起冯蓉蓉, 还挺害羞, 两碗酒下肚,便从“结个婚而已”过渡到“我不能没有她”。 青豆不舍得一下子把醪糟吃完, 只吃了两口, 所以异常清醒。 她清醒到能品出这个故事里快乐夹杂的悲伤。 青松说,青豆刚进市一小没多久, 他见过冯蓉蓉,当时她还是实习老师, 没什么印象,都不觉得漂亮。后来听青豆说起语文老师喜欢她, 总读她作文, 他心里颇为感激。 大概八四年的夏天, 青豆五年级那会, 小南城下了场暴雨。市一小校内排水很差, 一下雨就淹水,他跑去接她。没想到独立的青豆早就回家了。只有冯老师在校门口躲雨, 焦躁地等那不知变通的笨蛋司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