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春赛那夜王妃回来,醉睡过去,我也去睡下了。殿下却忽然唤我起来,问前几日王妃送进库房的那些物什,还去看了。当时我等在外。殿下一个人在里头停了些时候,等他出来,便说有事,径直走了……” 她凝望着姜含元:“殿下从小到大,性情一向平和,我也是头回见他如此反复无常。若他哪里惹得王妃不快,还请王妃看在庄太妃的面上,暂且多多担待。王妃受的委屈,一一记下,等见到太妃,只管告诉太妃,太妃定会好生管教殿下,替王妃出气。” 庄氏这一番话,倒叫姜含元略略窘迫了起来,忙道:“庄嬷嬷你误会了。真的没有委屈——” 庄氏笑道:“王妃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王妃今日在校场一日,应也累了,我不打扰,王妃好生休息。” 庄氏欠身告退。 白天耗的精力确实令姜含元感到有些疲乏了,本想早些睡下去的。 她看着庄氏离去的身影,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道:“庄嬷嬷,开下库房门。” 她秉烛独自进去,走到放置箱笼的所在,略过前面的,直接打开最后一口的箱盖。 箱中物件如旧,但她一眼便瞧了出来,那口刀匣被动过了。 她看着刀匣,渐渐地,若有所悟。 原来竟是如此。前几日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突然态度大变,接连几日不归,只是因为,他发现她留下了这一把刀? 姜含元凝神思索了片刻,心胸里缓缓地溢出了一种经过熨帖般的淡淡的酸热之感。 她合上箱盖,转身走了出去。 庄氏还等在外,见她现身,走来相迎。 “嬷嬷,你叫人再入宫一趟,请殿下何时方便,回来一趟。说我寻他。”她吩咐道。 庄氏面露欣喜之色,立刻点头:“我这就叫张宝再走一趟。” 她的话迅速地再次被递送到了皇宫中的那处阁室。这时的束慎徽,依然还是没能从起初他那被勾出的怒气里完全地摆脱出来。他唯一的能用来压制心绪的手段便是继续翻阅着案头的文牍。当听到他的那个小侍用强调的语气说,这回是王妃请他回去,他那原本胀至无法排解的一腔郁懑之气,终于仿佛获得了一个口子,慢慢地舒了出去。 他想寻她当面质问。在那一夜刚从库房里出来之时,他便就如此想了。他可以容忍她心有别属梦见他人,但他无法容忍她如此对待这把聘刀。 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回去。这来自于她的邀约太过突然。只顾闷气了几天,他还没想好他该当以何种面目回去和她面见。他打发走了张宝,待到他终于想好回来,这个夜晚也过去了一半,又是深夜。 她还没睡,竟是独自坐在书房里,手中执笔,临着他的那册碑帖,专心写字。他在门口默默站了片刻,缓缓入内,看见案头摊着一张张的习字,足有一二十张,上面全是她的字。 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轻轻搁了笔,等着纸上墨迹干的功夫,抬头望向他,微微笑道:“晚上趁着等殿下的功夫,来这里写字,一气竟写这么多,晾满了案,也算是头回。殿下你来瞧瞧,我的字,可有几分上进?” 她的头发随意绾了一髻,穿件藕褐青的家常夹衫,因是夜间在家,腰带便也未束,袂袖飘飘展展。明烛映照,她的面容明快而利落。 束慎徽看着这一张脸容,那来时路上还存着的几分愤念忽然便就消失了。方才实情,是他独自在文林阁里想了许久,也未能清楚地知道,在负气多日不归之后,他该当以何种面目再来见她。忽然发觉夜又已深,于是匆匆出宫,回了这处几天前他同样也是深夜之时离开的所在。 他不觉地看起了桌上那些出自她手的墨迹,“你的笔锋自有峭厉之态,倒也不必一味压制,刻意模仿——”话未完,他忽然惊觉,他的语气何以如此谆谆,像在和她应答。这未免荒唐了。 他顿了一顿,面容转为生硬,看着她,闭口,不说话了。 姜含元微笑道:“多谢殿下称赞提点,我有空会去揣摩。” 她站了起来,开始收拢案上那一张张摊开的字纸。他看着她微微低头,目光专注于字纸的侧容,心里的怒气仿佛又腾了几分上来,慢慢地伸手过去,压住了她正收着纸的那一只手,将它牢牢地钉在了案面之上。 她一顿,再次抬头,望他。他看着她眼,淡淡道,“叫我回来,何事?” 姜含元和他对望了片刻。 “殿下连日不归,是恼我了?为我留在库房的那把刀?”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了。难怪主动邀他回来。 束慎徽未做应答,只盯着她的一双眼。 她微微垂下了眼眸,目光落在他压着她的手背之上。 “怎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