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暗自纠结,无比惆怅,甚至,她竟生平第一次对她的将来景愿生出了动摇。她开始考虑,是否可以真的将她的余生和这个男子系在一起。 此刻她再看他,看面前这张熟悉又突然陌生无比的脸,忽然想起母亲,想起皇城里的那个至今仍然高高在上或许永远都将如此的大长公主,想起他也并不只是束慎徽。 她被他对她展露出来的柔情迷惑,忘记了,他也是一个天家之人。视人命为草芥的那种残忍,本就是流淌在他们那所谓高贵的血脉里的与生俱来的共性。而他,只会比别人更加残忍。这一点,在她当初独自来到京城探他之时,她便已亲眼见到。 只是她昏了头脑,忘记了而已。 她本已双手握紧,紧得成拳,最后,又慢慢地松了下来。 “那么,他到底犯了何罪,哪里冒犯到你,你要对他施加如此的惩罚?” 她极力地控制着情绪,再次发问。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他的双唇依旧紧闭。就在她以为他或许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听他问道:“年初在你离开云落城动身入长安的前一夜,你都做了什么?” 姜含元起先没有明白他这发问的意思,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眸看似平淡,眸光里却仿佛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莫测之色。她更知道,他既然问出了如此一句话,那便绝不可能真的会如他语气听起来的那般平静。 她继续看他,突然间,犹如醍醐灌顶。 “你何意?你不会是以为我与无生有苟且之事?”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姜含元后背如有芒刺,面庞因那施加在她身上的误解而迅速涨热。她立刻说道:“你误会了!动身前夜,我确实是在他那里过夜的。但我发誓,绝没有你以为的那种事!他是我的朋友!我承认,我当时因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心有些乱。他是一个智慧的人,他的开解和诵经,能叫我得到心中的平静。所以每当我去云落,我就会去找他。那天晚上我也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就和以前一样,我和他说了几句心事,他诵经给我听,我睡了过去。醒来后,天没亮,我便走了。这就是经过!也是这几年,我和他的全部的关系!” 他依然沉默。她以为她已经解释清楚了。但他那望着她的眼神,她非但看不出半分的缓和,不知为何,竟还觉得仿佛多了几分阴沉。 她的心跳得厉害,“你这么瞧我作甚?你不信吗?你若执意误会,以你想象加我身上,断定我是放荡之人,羞辱我便罢,我认,但他不是!他和世人不同。他精通佛法,智慧高远,他是为渡人而生的。他的心性简纯,更无半分私欲。他居于摩崖山的这几年,日夜苦修,潜心译经。他为城民看病,解除痛苦。他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她说完,见他目光烁动,竟嗤笑了一声,仿佛她说的话是什么笑话似的。 “兕兕,我的兕兕,”他叫了两声她的名,用一种听起来很是古怪的语调。 “原来你的心里,也有如此高看之人?他竟成了圣人?只有他开解诵经,你才能安心?可惜了——” 姜含元一把攥住他的臂,打断了他的嘲讽。 “我只将他视为友人!你要我如何,你才肯信?你到底将他发去了哪里?他已经病得快要死了。你相信我,你放过他吧。若真有错,那也是我的错。是我将他带到云落,是我找他说话,要他诵经给我听的。他何其无辜!” 束慎徽视线从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上,落到她那张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的脸上。 他看了她片刻,慢慢地道:“兕兕,我可以信你对我说的话。但那个和尚,我告诉你,他绝不无辜。” “倘若他真如你所言,毫无私心,他西行回来被你所救,伤好之后,他就应当接受护国寺当初对他的邀约,去往我大魏国都长安。彼处,才是最适合他宣法的地方。惟在长安,他的声音才能传播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就连译经,也只有在集天下人力物力于一体的长安,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助手和便利!莫和我讲他不知晓!他是西域高僧洞法的关门弟子。洞法来中土后,选择的落脚之处,便是当日的晋国国都洛阳。是在那里,洞法才能大量译经,宣讲法理,普度众生。如今这个洞法的得意弟子,他若真如你所言,是一心向法之人,他会不知如今哪里才是他最该去的地方?他却偏偏舍了,停在那种荒野石洞,一停就是数年。他不是为你,为了谁?你竟和我说,他没有半分的私心?” 他冷笑了一声,“也就只有你,天真无知!才会被他蒙蔽!” “你如今是大魏的摄政王妃。我告诉你,就算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别的罪由,光是凭这一条,也是足够了!名为出家,六根不净!我岂能容他再留你身旁欺瞒你,玷污你的名声?” 他顿了一顿,语气再次转为冷淡。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