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经卷,几个月后,墙边叠放着的他书写出来的经卷在慢慢变高,与之相应,他的身体变得比刚来的时候还要虚弱。天牢内阴冷而潮湿,长久不见天日,加上他日以继夜译经,再次病倒。狱吏唯恐担责,上报,几天之后,人被转了出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深夜。 城西的护国寺内,在后寺一处荒僻的四合僧庐之中,小和尚无晴看见当朝的驸马都尉陈伦再次到来。 三天前,都尉曾独自来过这里,不知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都尉走后,无晴看见他静坐了片刻之后,睁开眼眸,随即不眠不休,埋首案前,继续译经,一刻也不曾歇息。 这个年轻的法师是去年被驸马都尉秘密送来此地的。到了后,他便落脚在这里。他从没出去过半步,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进来。这座僧庐,实则是间囚室,没有人知道这名囚僧的存在。只有无晴出入,负责给他送饭。 无晴从前在经阁中掸尘,无事之时,常读经书。慢慢熟悉之后,有时也会帮此间的囚僧抄一些他译出的经文。他发现,这来历神秘的囚僧所译的经,法理精妙,修辞曼妙,全部是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今夜,在接连译经三日三夜之后,囚僧似乎终于做完了他全部的事,整理好经卷,人应也倦了,方睡下不久。 他的身下是张卧席,人面向着墙,背对门,右胁寢卧,右臂枕头,左足叠于右足之上。 无晴当然知道,僧人休息,除了打坐,这是一种惯用的睡姿。据说,是为了在睡梦中也保持清灵,是修行的方式之一。 这名囚僧平常从不说话,如同天哑,但却令无晴发自内心地感到仰慕,觉他并非凡俗之人。今夜驸马都尉再次现身,但这回不是独行,而是伴着另外一人到来。照明的灯笼火光跳跃不定,无晴起初看不清来人模样,只见他披了一幅斗篷,连着的一顶帷帽挡了大半面容,足步不疾不缓,落地无声,待到了近前,无晴认出,竟是自己前年偶在寺中遇过一面的当朝摄政王殿下,不禁十分惶恐。 他总觉,有不好的事,要降临到里面那个囚僧的身上了。 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人人都有自己的命定,包括那名囚僧。 他不敢多看,打开院落的门锁,随即退走避让。 束慎徽入内,来到僧庐前,没有立刻进去。 他停下,透过半开的门,望向门后世界。 一灯如豆,照出这间整洁的僧庐。靠墙的干燥之处,摆堆着整齐的经卷。对着门,地上的一张卧席之上,此刻背向外,睡了一人。 那人身披麻衣,作狮子卧,背影安静,望去睡得很沉。 两年前的那个深秋,他便从贤王口中听到了无生之名。去年六月在钱塘,又是因了此人,他和姜含元不欢而散。当时他命刘向叫他手下程冲治好对方的病,为免日后再出意外,又命将人带入长安,囚禁在了天牢之中。 再后来,那时他已和她分开多时了,他听闻人再次病倒,忽然记起自己曾对她做过的许诺,倍觉惆怅,便照当日自己对她所言那般,将人秘密转到此处,换了一种囚禁方式。 倘若没有意外,他的一生,便将如此度过。 这么久了,束慎徽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起过这个名叫无生的人,但这是第一回 ,他终于来此,亲自和对方见面。 他在牢门之外静静立了片刻,看见那人背影微微动了一下,醒来,接着,缓缓坐起,转过来身。 黯淡灯火映着一张清瘦的脸,面上带着倦色,但即便这样,身处囚室,眼里也有明亮的光。 面前的这个年轻僧人,便是无生。束慎徽曾误解他为她心上之人,后来方知,他是她的知交——倘若不是他那注定原罪的出身,她会为他两肋插刀的那种知交。 束慎徽在对方凝望自己的目光中,迈步走了进去,脱下帷帽。 “如何,想好了吗?”他开口便如此问道。 无生收了目光,垂首,恭谨抬掌竖在胸前,行了一个出家之礼。 “驸马都尉三日前已将情况悉数告知。罪责在我。小僧本是多余之人,不该偷生于世,何况如今因我,又生出诸多事端,罪孽重重。小僧更不愿因我而累及将军之清名。” “一切,小僧听凭摄政王的安排。” 当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之中,没有任何勉强之意。他神情从容,语气如常。 束慎徽面无表情,注目了他良久。 “很好。出去之前,你有何要求,尽管说来,本王必会满足。” 无生环顾一圈囚室,目光最后落到经卷之上。 “确实是有一事相求。”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