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骛清的手臂环住她。 震耳的雷声隔着一面墙壁传入。 “要下雨了?”她问。 男人又应了声。他手臂肌肉的力度,梏住她的灵魂,她眯起眼,看这个彻夜未归的人。深色西装搭在床畔半人高的衣架上。亲吻不在脖子上,她不痒便不计较,不想彻底醒。 “倒是说句话。” 他笑了:“这时候说什么?” 雪青缎的小衣裳裹着她的身子,她扭转身子,瞥他,见他清俊的面孔。 热息在她的耳边:“等你睡醒,等了两个小时。” “一直在屋里?” “写了两页教材。” 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从东交民巷见过帮他营救同仁的领事,点上雪茄,和人交换一条条生命的条件后。回到朴素院子的卧室里,临窗,握着吸满蓝墨水的钢笔,在一叠叠手稿教材上写,马术、枪剑术、军刀术、架桥术、筑城术…… 她担心他如此操劳,腿恢复不好。 “能推掉的,没用的应酬,都推掉,”她说,“大家知道你和我同居,说我不高兴就好了。” “二小姐拴谢骛清在北平,逼我脱了军装的事,早就无人不知了。” “我倒是本事大?”她故作惊讶。 “二小姐确实本事大。”他笑。 自东北军入关,北平回到南京政府的管辖下。 南京过来不少高官,想见谢骛清,都被拒之门外。他像那些五六十岁,亦或是七老八十的老狐狸们一样,说要养老,不问战场事了。 “有个朋友藏在协和医院住院部,一个医生办公室,”他说,“须送去天津登船。” “你先把人送到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她闭着眼,“这两日有法国病人要去天津……” 登船二字,迟迟在喉咙里,吐不出。 四合院里的雨,和别处不同。 砸落在葡萄架上,在碧色的葡萄叶上飞溅四处,还有竹叶,灰白石砖的地缝,一条条水流沿着屋檐上的黑瓦片往下掉。院子东北角的酱色大水缸里,每日被林骁打满了水,再容不下天降的雨水,不断往出溢着。 何未想看清他的脸,难,每回都像在半梦半醒里。 他喜欢睡后起来点上一根烟,做点儿别的,再回来她这里,通常就还要再睡一会儿,一两小时的样子。也就只有此事上,能见他衣衫不整的时候,但他哪怕下床取个东西,或给她拿茶水润喉,都至少会套上长裤。皮带倒是不系。 “谢教员就没有匆忙的时候,”她笑,撒娇道,“都不让我看。” 谢骛清笑,接过她的茶杯,搁在一旁椅子上。 “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他笑问。 她摸枕头下的枪套,手指绕着枪套上的皮带。自从他回来,总枕着这个睡,连她都习惯了。他低头,看她:“我一开始是奇怪的,你为什么要看上我。” 她讶然,却还是嘴硬:“那时候小,不大懂。你亲我,也没想到躲。” “是吗,”他笑着同她逗趣,“倒是我仗着年纪大,勉强你了。” 她趴在谢骛清那条没伤的腿上。兰麝香融在空气里。 谢骛清两手将她抱起来:“勉强就勉强了,二小姐如今没回头路了。” 两人对视笑,她搂着谢骛清的脖子,脸贴着他没穿衣裳的上半身,听了会儿,稀罕地说:“你心跳很重。原来书上说,趴在胸膛上能听到心跳,是真的。” 谢骛清笑,下床,恢复到现在,不用文明杖也能独自走了。 他到书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