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说跪下就跪下,说扔钱便往水渠里扔钱祈福。 戚寸心看见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用一根棍子作拐杖的老翁跪坐在一名巫医的案前,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洗得发白的帕子,连着三层帕子展开来,露出来一个小小的布袋,他将里头的碎银子铜钱统统倒入案上的铜器里,努力让自己跪得端正些,“巫医大人。” 他说着将一个字条小心地递上去,“我不识字,这是请村里上过一年学的小孩儿写的,我再说一遍我老婆子的生辰八字和殁年,您给瞧瞧他写错了没?” 那巫医眼皮也不掀,老翁已自顾自地说了自己已逝的妻子的生卒年,又睁着一双浑浊的眼期盼似的问,“巫医大人,您问问下头,看我老婆子还在不在奈何桥边儿上不肯投胎啊?” 巫医有几分怠惰,摸了摸胡须,又摇晃着手里的龟壳牌子,他在老翁专注的目光下胡乱拨弄着牌子,从中摸出一张来,只瞧了一眼,便道,“她仍不肯走呢,只怕你还要多来劝劝她。” 老翁闻声,垂头也不知想着什么,隔了会儿,他嘟囔了一声,“她怎么这么倔啊……” “那您帮我跟她说,咱家今年没收成,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去了。” 他像是自说自话似的,拄着拐站起来,也没瞧见那巫医是个什么表情,反正他走了半夜的路到这儿来,也不过只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老翁的衣衫破旧,已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补丁,上头还沾着不少尘灰,戚寸心看他住着那根棍子,慢吞吞地往寨门去了。 “真荒唐……” 徐山霁低声道,“他们怎么就这么相信这些巫医的鬼话?” 戚寸心还在看那老翁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寨门,她才收回目光,轻声道,“有的人生活太苦了,如同信奉神佛一般,他们相信巫医,多半也是想抓一根救命的稻草,好让自己能够在苦难里找到一丝慰藉。” 有些身在苦难中的人总是会憧憬神仙救世,憧憬地府有门,渴望自己的一生能够得到理想中的救赎,事实上,这不过是他们为了逃避现实的自我麻醉。 戚寸心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曾经她的母亲也是这样。 “荣老!” 忽然有一个涂着彩墨的年轻人匆匆跑到一名光头长须的老者面前,“刚出寨子的那个老头在山径上就跳进一味尘里撞上石头死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足以令在场的人都听个清楚,戚寸心猛地抬头。 是那个老翁。 方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步履蹒跚的老翁。 “一味尘岂是什么人都能玷污的?”那光头老者眉头皱得死紧,当即打发人道,“快将他捞出来,送到山下乱葬岗去!” 第84章 只因那巫医的一句“她仍不肯走”,方才从这里走出去的老翁也许便在那么一会儿的时间里,认真端详过自己的残生。 箪瓢织尘网,瘠田无粒香。半生输税尽,老来死饥肠。 既然活来无望,倒不如一死了之,去寻那奈何桥畔苦等他的妻子,哪怕是被关家寨的人当做污秽一般从一味尘中捞出来,扔到乱葬岗里曝尸荒野,他也不会知道了。 “他们这是在害人……” 徐山霁此前一直在月童皇都,他自然从未直面过这样荒诞无耻的把戏,关家寨借鬼神敛财,他们并不在乎这些香众钱多钱少,因为积少成多,也就成了金山银山。 那巫医是为了继续敛财而说的那句“你还要来多劝劝她”,却阴差阳错让那老翁的生念陡然湮灭,一心要去地府黄泉与他的妻子团聚。 但很显然,关家寨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显露出任何不安或惋惜,那被唤作“荣老”的光头老者只叫了人去打捞尸首,连看也不去看一眼。 戚寸心恍惚抬眼,正见一名戴着鬼面,不知年岁几何的男子将一把银子抛入水渠,击打出清澈的水花来,而被燃烧的火把围在圆台上的老妪好似对这突发的意外也并不关心,仍旧是手舞足蹈,念念有词。 有些明显得了病,止不住咳嗽的,或直不起腰的人,正在那些巫医的催促下饮下一碗又一碗火烧过的符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