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目光才落在她的腹部,声音戛然而止,她发现冬霜之前还微微隆起的腹部如今已经很是平坦,不过才一两月的时间,她的身姿已是瘦弱不堪,脸色也并不好,整个人像是仍在病中。 “娘娘,”冬霜微微一笑,一身羸弱风姿,不同于过往她在晋王身边刻意扮作的柔顺模样,此时眉目间更添几分清妍冷淡,“奴婢从未打算要将那孩子留下来。” “奴婢容许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晋王多信我一些,如今晋王已死,奴婢又留着他这反王的骨血做什么?” 冬霜垂下眼睫,“留着他,奴婢便不能出宫了。” 她腹中的孩子是谢詹泽唯一的骨肉,若她要将其生下来,即便她早已投诚如今的元微新帝谢繁青,她也终将被这孩子困住,一辈子锁在深宫。 如今的朝野上下一新,没有人会放任一个反王的孩子流落人间,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未来会不会仗着一身谢氏血脉再生事端。 那个孩子,始终是为政者不能容忍的隐患。 “自由于奴婢而言,比他更重要。” 冬霜说这话时,她仍是笑着的。 可她真的舍得吗? 戚寸心看着她苍白清瘦的面庞,心内复杂难言,也许她并不舍得,可好像真的如她所说,宫墙之外的天地才更重要。 “有什么打算吗?” 戚寸心轻声问。 “做个闲云野鹤,走到哪儿,觉得哪儿好,便将那里当做奴婢的故乡长住着吧。”冬霜轻呼一口气,好像她给自己的枷锁到此时终于彻底碎裂。 “奴婢能为永靖王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齐王世子谢宜澄去世后,谢敏朝登基为帝便追封其为永靖王。 冬霜在他身边三年。 那年有一日的阳光最为炽盛,她才十四岁,不会逢迎,不会说话,笨拙又没趣,在花园做洒扫险些被管事侮辱,她踩碎鹅卵石小径上落了一地的蔷薇花,在那片荆棘花叶的尽头,撞上了世子宜澄。 那管事捂着被石头砸破了的额头,倒在荆棘花丛里咋咋呼呼地喊疼,她满脸是泪,在炽烈的阳光下几乎看不清世子的脸。 “真可怜。” 她只听到他清润的一声叹息。 他的一句“真可怜”,便令她从洒扫奴婢,成了他院中的奴婢,免去了她因顶撞管事而将要降下的一场祸事。 她心里很明白,于谢宜澄而言,救她挣脱泥泞,不过是他作为贵人的一种随心所欲的施舍,就好像他只不过是在那日的园内,随手救了一只并不那么重要的猫似的。 教这只猫读书,认字,也不过是他一时的消遣。 可恩德,始终是恩德。 她这只并不重要的猫,也有要报恩的执着。 至于那日一片烂漫的荆棘蔷薇里,她的眼泪跌落眼眶,那一瞬看清他面容时的短暂悸动,是她深藏三年的秘密。 后来听他在病榻上说不甘心,看他眼角浸泪,形容枯槁的模样,她跪在他的床前,轻声问他:“世子,您觉得奴婢可以替您弥补遗憾吗?” 已经病入膏肓的世子用一双微红的眼睛盯着她,“你想要什么?” “自由。” 她第一次那样大胆地抬首,迎上他的目光,那样坚定又清晰地重复:“奴婢要一个自由。” 不再为奴为婢,不再束缚于高墙。 也不用在他死后,仍旧保有她这一腔未能宣之于口的,自卑的爱慕。 她要此身自由,也要此心自由。 “好。” 他不知他这轻声一句“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要用这条命去拼他的所愿,也意味着,一旦她有朝一日真的达他所愿,她便要将他彻底放下。 “奴婢相信有陛下和娘娘在,南黎一定可以收复失地,令天下归于完璧。” 冬霜躬身行礼,掩去眼底微泛的泪意。 “冬霜。” 戚寸心一时心内颇多感触,她站起身来,走到冬霜的面前,定定地望着她,说,“希望你离开这里之后,能一生安乐顺遂。” 这个女子,已经用了她最大的努力去挣脱枷锁束缚。 她成功了。 “娘娘千岁,千千岁。” 冬霜面露笑意,还是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殿门大开着,雾气散去些许,天光落入殿内,戚寸心看见那个一向习惯了做奴婢时卑躬屈膝的女子此时迎着光往殿外去,她的脊背犹如翠竹一般直挺。 檐外雨丝飘飞,冬霜取了柳絮递来的纸伞撑开来,朝她含笑道谢,便一手略提裙袂,走下石阶。 烟雨朦胧之间,她忽见迎面而来的一行人。 由一名婢女搀扶着朝阳宸殿来的赵栖雁才用手帕轻捂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