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严有些怅然。 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么?怎么自己上了一年大学回来,小妹就长这么大了呢? 林满慧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五哥,再有两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 林满慧是1964年3月底出生,时近清明,雨水多。因为她出生之日是母亲刘美玉的忌日,一家人极少提起她的生日。 湘省人对家中最小的那一个通常以“满”字相称。 满妹子——最小的女孩; 满伢子——最小的男孩; 满舅、满姑、满姨——都是指最小的那一个舅舅、姑姑、小姨。 林家兄弟以《孙子兵法》中将之五德来排序:智、信、仁、勇、严。 满慧还没有出生之时,刘美玉盼着是个女孩,以“慧”字来称,小名慧慧。 一时之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往事种种浮上眼前,林景严长叹一声:“小妹,满慧,如果爸妈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林满慧挽起他的手,脑袋亲密地搁在他肩头,笑容里带着浅浅的怀恋:“哥,我们都好好的,爸妈才会放心呢。” 难得小妹如此主动亲近,林景严有点受宠若惊,静默了片刻,咳嗽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好了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莫在这里撒娇,赶紧办正事吧。”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最西边那小小的平房找到周婶。 平房南面有一块空旷之地,几棵繁茂的香樟树有着冬天难得一见的绿意。树与树之间牵着铁丝,铁丝之上挂着一张一张晶莹剔透的米粉皮。 找到了,就是这里。 米粉皮一张一张地晾晒开来,正遮挡住视线,林满慧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婶在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在在在。”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棕色薄棉袄、腰间系一条深蓝色围裙的女子猫着腰从米粉皮下走过来,看着林满慧兄妹,眼中满是疑惑:“你们?” 林满慧看着这个身影瘦削、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女子,微笑道:“您就是周婶?我叫林满慧,这是我的哥哥林景严。” 中年女子态度有些卑微,弯着腰陪笑道:“是我,是我。” 林满慧看对方姿态很低,知道是被生活磋磨多了、渐渐失去信心的人,便将声音放得再柔和些,笑着说:“周婶你好,我们想找你买米粉。” 周婶慌忙摇手:“不行咧,不行咧,我这米粉都有人订了,不让我卖给别人。” 她似乎很害怕林家兄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我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就是帮人家做点米粉,我没有犯法,你们不要抓我……” 她越退越后,眼见得就要撞到身后晒着的米粉皮,林景严忙伸出手,提醒道:“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女子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要干什么!”声音里饱含着愤怒。 周婶胆子小,后脑一下子撞到铁丝上挂着的米粉,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林满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劲风袭来,林满慧快速向左一避。 ——咣!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扑过来,脚下没站稳,正跌在林景严脚边。 周婶喊:“妮儿——” 脸埋下摔在林景严面前,抬头正看到一双厚实的棉皮鞋,再往上是一条笔挺的西装裤,再往上是一件蓝色的长棉袄、一张俊秀的脸…… 大姑娘羞愤交加,顾不得脸上疼痛,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抬起袖子一抹脸上泥灰,大声嚷嚷:“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欺负我妈?!” 林景严看她脸颊、鼻尖都被蹭破,渗出血水,被衣袖一抹血水与泥灰混杂,简直惨不忍睹,眉毛直跳,向后跳开一步:“谁欺负你妈了?简直莫名其妙!” 林满慧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松开周婶,走到林景严身旁,看着眼前这个摔得形容凄惨、狼狈不堪的大姑娘。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