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奶奶过世的消息,晨来是在课间休息时收到的。 她父亲打来电话。一早,他们赶去秦家,赶上了跟老太太见最后一面。父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这让她有点恍惚,但她挂断电话,在走廊上站到上课铃响,还是镇定地上完了第二堂课。只不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课后留下来答疑,而是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教室。 下午她照常坐门诊,结束后还去了病房,看了推迟到后天手术的病人——也许是冥冥中的巧合,如果按照原定的手术时间,她明天早上进了手术室,应该是来不及送秦奶奶最后一程了。 秦叔叔说,老太太交代,不守夜,不举行仪式,不保留骨灰,彻彻底底一切从简。 但明天,会在殡仪馆有个简单的告别。 这个仪式,她一定得去。 她走出医院时,天黑透了,但没想到的是,她回到家,在大门口下车时,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天上有星星。 雪后的大风天,刮得树上的叶子、天上的云都一丝儿不剩,空气冷得彻骨,可天空也净得透亮。 那么透明透亮的天,像秦奶奶的性子…… 晨来走进家门口时,脸上是挂着一丝微笑的。 虽然在情绪低落的蒲玺夫妇看来,女儿这微笑有点诡异,可谁也没有说什么。 这晚晨来准备好了明天告别仪式上要穿的衣服,也去父母房间里,帮他们搭配好了一身的穿着,早早就睡下了。这是最近她睡得最早、也最安稳的一觉。 清早他们一家就出门,走出来,蒲珍的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口,跟晨来约好的出租车一起到了。 原本他们已经商量好,让蒲珍不必去了。她自己也是病人。可是她决定的事,那有人阻止得了。于是仍旧由她开了车,往殡仪馆来。离得越近,越体会出肃杀之气来。一路上车里的人都没有说过话,四个人看着四个不同的方向,于是从四个不同方向看到了今天非同一般级别的安保。 晨来非常有耐性。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对一切的检查和盘问都很配合。 往秦家预定好的告别厅去的路上,非常拥挤。一路上不停地看到指示牌,比指示牌更多的是安保人员。这么多人,在路口分了流,往最大的告别厅去了,那条路上,有更多的指示牌和便衣,也更安静。这显得秦家要举行仪式的告别厅极是清净,因为布置得并不豪华,完全照着秦老太太生前自己定下来的图样分毫不差地摆放了紫色玫瑰、香薰蜡烛和她喜爱的画作,围绕在她少女时代极美的照片周围,竟显得十分温馨……晨来也难解释自己的心情,不过她可没空多想。再简单的告别仪式,再精简的人员,也需要人手帮忙接待。于是她戴上黑纱,站在了签到处。 告别厅里安安静静的,来宾很多都是老太太画会里的朋友,和从前的老同事,斯斯文文的,行过礼便各寻座位坐了,交谈也都轻声细语,于是远处那熙来攘往的告别厅里那反复播放的摇滚版《国际歌》,在这里就听得几乎是清清楚楚。 “怎么形容呢,恽家老太太,也算是硬核老太了。”秦北海听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说。 晨来不出声。 两家赶到了一起,一是一切尽快、从简、绝不拖沓,一是细致安排、平衡利益、极尽哀荣……规格和级别不提,起码风格是泾渭分明的。 “老太太自己说的,这也不错,有来往的老朋友,起码不用跑两趟了。”秦北海慢条斯理地说。 晨来有点想笑,因为秦奶奶那诙谐的语气,秦北海学得惟妙惟肖。然而笑没笑出来,眼泪却落下来了。 她掏手帕擦泪的工夫,听见一旁有人走过来,提醒秦北海,说秦先生,闵老到了,您亲自出去接一下吧。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1-07-11 第十一章 若清晨代表夜晚 (十七) 尼卡2021-07-12 秦北海抬起头来,稍稍停了片刻才起身。晨来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出声。她跟着站了起来,往大厅外看了一眼——门前开阔的空地上,此时竟黑压压一片,从走在前面的那位高瘦的老者到随行,一概是黑色衣装,看上去像一团团乌云……高瘦的老者往前一望,脚步未停。他身旁紧跟的那位高大的年轻人上前要搀他,他摆了下手。年轻人也抬头向内一望,看到这边,目光是停了停,轻轻点点头。他转头看了看身后,请同行的年长者上前……晨来看看他,转脸看向秦北海。 来的几位长者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秦北海不慌不忙,整理了下仪容,才准备上前。 晨来向后退了半步,看着秦北海。这份儿不卑不亢和得体从容,在此时此地,尤其显得尊贵。这时,秦北海忽然侧了下身,说:“来来,等下就站在我身边,不要走开。” 晨来没出声,点了下头。 她低头看看秦北海的腿脚,见他正要迈步,一回手将手杖交到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