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队的大院里,只剩下了值班的指导员方忠民,以及同样十几个小时没睡,满眼血丝但是看起来仍然精神奕奕的孔刚。 看到李世信带着安小小通过门岗进来,孔刚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 注意到孔刚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李世信微微一笑。 虽然是个大老爷们,但死傲娇的本质无疑了。 还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家伙呢。 “孔队长,受累了。” “谈不上,我就站在指挥车前面,能累到哪儿去。” 一面无视着李世信,孔刚一面掏出了包烟。 不过却并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沉默了片刻,孔刚便将烟揣回了兜里。 “我不喜欢你们这些拍戏的,更不喜欢你们把我的兵拍进电影里。” 面对孔刚这突然的一句,李世信眉头一皱,“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 这一回,孔刚终于认真的看了李世信一眼。 “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不是你们找几个油头粉面的演员,对着镜头虚头巴脑的说几句自认为豪迈的台词就能表达出来的。 你们总喜欢在电影里说,他们有多崇高,有多无畏,可是你们这些搞文艺工作的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孩子也是妈生爹养,他们也就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 他们在火场里看到死人会做噩梦,他们听到高温火发出的尖啸也会恐惧,他们并不是超人! 我不希望你们通过任何形式,去向群众灌输消防员无所不能的观念!” 说着说着,孔刚便再次的激动了起来。 他望向李世信的目光,有些凶狠。 “你知道我最想怎么样吗?我最想让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意识到,每当他们漫不经心的搞出事情来的时候,就有这样一群一个月拿着酒店服务生一样工资的孩子,把他们的父母至亲,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屁股后面,用最大的努力去克服他们自己的恐惧,为那些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陌生人收拾烂摊子!” 摸了摸被孔刚震的发木的耳朵,李世信吐出了一口浊气。 “孔队长,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被李世信灼灼目光盯住,孔刚的气势一下子崩塌了。 他的嘴唇嚅动了片刻,豁然转身,大步向值班室走去。 看着那道逃跑似的的背影,一旁的方忠民摇了摇头,默默的站到了李世信的身边。 “李老师,老孔不是针对你,你别忘心里去。他......他就是心里有块疙瘩。” “能说说吗?” 李世信歪了歪脑袋,淡淡一笑。 “嗨、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孔十六那年,爹妈下地干活的时候拖拉机翻了,都死在了田埂里。这小子没了爹妈管,自己拿着家里全部家当买了一张火车票,跑去武装部当了兵。我估计那个时候这小子也不是想建设祖国守家卫土,就是想找个吃饭的地方。 这人啊,都是感情动物。没了爹妈至亲,部队里的兄弟就是至亲,连队就是家。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当的是消防武警。 那些年消防什么样啊?救援全凭消防员拼命。老孔当时在的连队......十年下来牺牲了十九个。 09年荣州1-31特大火灾发生的时候,老孔已经提了干成了中队副队长了。当时他带突击组九个人进火场抢救受困群众,没成想出来的时候楼梯坍塌。六个群众都救出来了,但是突击组九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剩下四个。 打那之后,老孔就崩溃了。在武警医院接受了七个月的心理辅导,回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跟他一起共事也有三年了,有时候我觉得老孔有些分裂。 他有时候像是个死人......四十多岁了没结婚,平时你甚至看不到他对生理方面有任何的需求。 但是大多的时候,又像是背着五个死鬼在活。但凡是遇到对消防员有任何生命威胁的事,他就像是一只恶鬼......” 听着方忠民的讲述,李世信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他能理解。 在本体留下的记忆中,他能够感知这样的痛苦。 也认识不少和孔刚类似的面孔。 有很多个无法支棱的难捱深夜,在梦里他都能梦到一些记忆的片段; 茂密潮湿的雨林,翻滚的曳光弹,炮弹掀起土地的闷响,以及一张张憨厚朴实的脸,一声声浓重的方言...... “他妈的,回家之后高低老子也得造一顿地三鲜,这破几把玩应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额老想吃顿烤羊......要是有担担面,就更好咧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