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潮热,淡淡的白雾笼照着高矮不一的房屋轮廓,草野中间或传来绵长的虫鸣,被车灯一照,消歇几声。 车内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女人隐忍的啜泣声。 李从文隔着克制的距离观察着程芝的情况,在她落泪时,他下意识想伸手抚慰。 但是一想到她是在为别人,为旧情神伤,他的这份用心便显得悲凉了。 不言不语地坐在一旁,递了几次纸巾后,程芝盖住红热的眼皮同他道谢。 “没关系。” 李从文靠着她家院子停车,手肘抵在窗沿上,袖口擦过枝繁叶茂的凤仙花,他摘了一朵递给程芝,“叔叔前些日子给我拍照,说小花房的设计图纸他已经弄完了,什么时候动工?” 柔软的花瓣抚慰到女人纤细的情绪,程芝也看了一眼花草葳蕤的庭院,门廊上还亮着盏夜灯,寄托着家人间的关怀。 她揩了把尚存余温的眼泪,“已经联系了水泥师傅,还在商讨吊顶用什么玻璃比较合适。” 不动声色的将氛围拉回现实后,李从文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手,“建材方面我有相熟的朋友,明天我问下情况,帮你们参考一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覆着她的,比夏夜更温存。 “从文,我……” 李从文避开她欲言又止的视线,仍旧牵着她,从座位旁捞起一个礼盒,“前几天不是去了趟武夷山嘛,给叔叔带了点茶叶回来。” 把礼盒推到程芝面前后,他才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时候也不早了,你快进去吧。” 程芝已经有些习惯他温和姿态下,偶尔露出的不容推拒的关切,也就不扭捏作态,“那我替爸谢谢你。” 她推开车门,被泪水洗过的眼瞳清清亮亮,“要去我家坐会儿吗?” 李从文凝视她眼睛,嘴角微微笑着:“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后天学校见。” “好。” 直到看见程芝推开门,姜黄的灯光落在她周身,她回头同他挥手说再见后,李从文才发动车辆缓慢地驶出她视线。 最后却绕了一圈停在了不远处的槐树下,他扯了两下领带,后仰着靠在座椅上,视线越过树影落在亮灯的窗后,纱帘微微动着,映出女人细长的轮廓。 李从文看了许久,手在昏暗中摸索,抓到一团湿润的纸巾。 “还是忘不了?” “嗯,忘不了。” 先前的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皱着眉点燃香烟。 白雾在湿润的空气里凝成一团,他深吸进去,再发泄似的吐出来,满腔晦涩无处言说。 梁家驰是她的意难平。 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求不得。 李从文第一次遇见程芝,是在今生寺门前。 当时他接到调任去镇上的中学做稽查考核,出于熟悉情况的想法,约了朋友来逛逛小镇。 朋友说镇上没什么景点可逛,唯独山里有座寺庙,年岁颇深,又听说深山里有不少精怪传说,很有意趣。 见李从文无动于衷,朋友调侃他:“听说这座寺在觅姻缘方面也很灵妙。” 他那段时间正被家里的长辈催促着问婚恋情况,不胜其烦,闻言反而起了逆反心理,“那我倒要去求求菩萨,早点解了我的燃眉之苦。” 冬末春初,山野惯例多雨,李从文和朋友等不到出太阳的日子便去寺庙了。 今生寺在山腰位置,要穿过一片绿茫茫的竹林,冗长的石梯上铺满落叶,雨水落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越往上走,越静僻,偶尔能看见野物跑过去的残影。 在城市里生活得太久,高楼大厦太紧密,车水马龙太紧促,过客匆匆,记忆模糊,如释重负的机会太难得。 空气里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并不让人埋怨。 两人撑着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消磨光阴,两刻钟后,终于看见钟楼一角,在浓绿的叶潮中若隐若现。 雨也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