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围墙是白色,上面盖着灰色的琉璃瓦。站在半月形的拱门前,可以看到里面精致小巧的院落。谢红尘走进去,这里自然不至于荒芜。 飞檐小亭依旧干净得一尘不染,里面石桌、石凳如故。白露池池水清澈明净,旁边种着一株古怪的梅树,正是念君安。 这样的景致,一瞬间与昨夜的梦境重叠。 谢红尘缓缓踏进去,往事如碎屑纷扬落下。他与她的百年夫妻,真正的情份,一直就被禁锢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在此间,他见过人间最旖旎的风光。他容许她放肆盛开,也曾沉醉,也曾痴迷。 而出了这里,谢红尘是清冷寡欲、超凡脱俗的仙门宗主。她是温柔贤良、秀外慧中的宗主夫人。二人相敬如宾,至远至疏。 谢红尘将所有的情绪都按下去,那些回忆被他理智的剑锋绞碎,消散得了无痕迹。 他走到白露池边,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就在昨夜的梦境之中,她哭着说:“你如果真的找过我,你就会看见我留在白露池里的东西。你根本没有找过我!根本没有找过我……” 白露池的水倒映出他的脸,与他冷冷对视。 谢红尘犹豫片刻,他右手微抬,一把锃亮的铜镜已经出现在手中。铜镜映照池面,转瞬间,池水透明,连内中泥沙都粒粒分明。 谢红尘袍袖一挥,池水挥动,却清澈不浑。而片刻间,一物自尘沙中惊起。谢红尘收起铜镜,右手一抓握,那物如有灵识,猛地脱出池水,飞落他掌中。 谢红尘就着池水将它洗净,发现这是一块白色的玉璧。 整个玉壶仙宗,为了避老祖名讳,所有人都不以“璧”字为名。 可偏偏,白露池底找到的,就是一块玉璧。 谢红尘将这白璧握在手中,指缝溢出的不是水滴,而是十年光阴。梦里黄壤的话,起码有好几处是真的。她说她被老祖施以盘魂定骨针之刑,囚于山腹。 她说那里符光闪烁,有老鼠啃掉了她对面的人半张脸。她说她在白露池里留了东西,若是谢红尘见了,定能猜测她的下落。 谢红尘闭上眼睛,抬手轻揉眉心。 受伤的眼睛开始酸痛,引得头也开始闷胀。他极力不再去想黄壤,那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他没有往里走,里面就是黄壤的居室了。自她失踪以后,谢红尘便没怎么去过。谢红尘转身,退出这方天地,跨出半月形拱门的时候,身后隐隐约约,有人喊:“红尘?” 谢红尘双手微握,忍住了没有回头。一切妄象,皆是魔障。 他毅然离开祈露台,然而背后却似乎有人温柔注视。 ——以往每一次离开,那个人都会站在拱门前,含笑相送。他从未回头,但一直知道。 “师父。”面前有弟子道。 谢红尘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山脚,而面前正站着二弟子谢笠。他稳了稳心神,问:“何事?” 谢笠也是第一次见自家师父魂不守舍,他说:“回师父,小师妹突然功力大损,不能恢复人身。”说着话,他举起手,掌心中只有一只金蝉,正是谢酒儿。 谢红尘当然知道原因——就在那场怪梦里,谢酒儿也被吸取了内力。她年纪小,修为本就不高,这一番折损,想来是伤及了根本。 但谢红尘现今也顾不上她,只得道:“送到百草峰,好生医治。” 变成原身的谢酒儿在谢笠手掌中爬来爬去,她自然听懂了这一句话。可是功力的折损,百草峰有什么办法?只有等她重新修炼,再化人形了。 她身为金蝉,能在短短几十年就修出人形,一是她天资聪明,二是…… 谢酒儿突然想起一个人,二是因为那个人不惜代价,灵丹妙药地培育着她。 她在谢笠掌中,委屈落泪时,心中竟然又想起那个人——那个曾经她视之为母,亲密无间的人。谢酒儿突然想,如果她还在,可能就会为自己想办法。 这想法让她茫然,她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黄壤了。只有现在,她过得特别不好的时候,那个人的模样突然清晰。她想起小时候,黄壤其实很宝贝她。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