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壤好不容易应付完屈曼英,这便拿着谢红尘的玉佩出城。 城是出了,但信她却是不会去送的。 说到底,那个高门大户的息壤一族,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在瞰月城郊游荡,有心去找第一秋,但是这才刚刚分开,又跑上门去。 怎么看也有些迫不及等。 黄壤不是无知少女,春心萌动这样的事,恐怕还是太过丢人。 她信步闲游,经过一小块农田,却被田中的豆苗吸引了目光。 那农田狭窄,看上去不过两分地。然而里面却种着她亲手培育的豆苗。 在这样一个地方,居然看到自己的良种,黄壤当然感兴趣。 她蹲在地边,掐了一片嫩叶。这豆种被养护得极好,地里没有一根杂草。黄壤心血来潮,不由翻出今日屈曼英给她的账册。 她本是随意翻看,然而却真的查找到这么一块地方。 瞰月城北郊十里外,薄田二分。 上面写着田主人名叫曹元,他申领了豆种一两。 就是这么区区的一两豆种,也有记录在册? 黄壤心中诧异,她翻动账册,里面记载了瞰月城周围的良种申领情况,远不止这一块农田。黄壤在旁边又找到了许多。 其良种类别、数量都分毫不差。 她沿着这些薄田,逐渐走进一个村落。 村中不少土地,里面都种着她培育的种子。 “姑娘?这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回家啊?”黄壤看得出神,冷不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蓦然转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老妇。 这老妇无甚恶意,不然以黄壤剑修的机敏,再如何走神也不会毫无察觉。 她微笑着道:“啊,婆婆,我本是走亲访友,认错了路。此时天又黑了,实在辨不清方向。” “哎呀!你这姑娘,怎的如此大意?”那婆婆闻言,都替她焦急起来,“那你可不能再走了。这天黑人少的,可别遇上什么坏人。” 她想了想,说:“你先进屋,婆婆给你做碗热汤。” 黄壤有想问问这良种的事,便也不推辞,随她进了屋。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屋,里面放着锄头、箩筐之类。东西繁多,收拾得倒还整齐。 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走进厨房,开了锅灶,想了想,又取出一个鸡蛋。黄壤查看这厨房,只见其四壁都有烟薰的痕迹。这房子看来是很有些年头了。 黄壤说:“婆婆没有家人吗?” 老婆婆将柴引燃,放进灶孔里,道:“都死了。前些年年头不好,两个儿子都没扛过来。后来老头子病了没钱治,就只剩了我一个孤老婆子。” 她提起家人,也不过剩了这么一两句话,连悲伤都极为浅淡。 黄壤微怔:“我记得朝廷每年都会发放良种,何至于此?” 老婆婆将火升好,长叹一声,说:“朝廷是会发放良种,但那些上等的种子,都是发给大户统一播种。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人丁单薄、土亩又少的人家?以前我们只能买普通粮种。” 她边说话,边和面,打算给黄壤做个汤面:“这普通粮种啊,靠天吃饭,一逢天灾,便颗粒无收。可土地的赋税,却半点也少不得。” 黄壤皱眉,说:“我方才来时,看见外面土地里都种着上好的豆苗。” 她说到这个,那婆婆便高兴起来。她脸上皱纹也舒展开来,说:“这几年好多了。说起来,都多亏了女菩萨黄壤啊。” “啊?”黄壤愣住。 那婆婆把汤面下好,又给她卧了个鸡蛋,说:“那些育种师们,都不愿意把良种卖给散户。我们又出不起高价,平时哪有这么好的种子?十年前,黄壤姑娘派人送来这些种子,说是免费给我们播种。我们这个村子,十年来没有饿死过人了。” 她把面盛出来,又撒了些香葱,说:“我们老头子真是命不好。一辈子没能赶上个好时候。” 黄壤听她絮絮叨叨,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般的育种名家,确实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良种卖给散户的。 就在从前,黄壤主持黄家的时候,她的良种契约里也有明文约定。 散户地小,买不起试种时的肥料,也不能很好的经管照顾。这些种子未必能达到试种时的收成。 万一减产或者病变,对育种师的名声是极大的损害。 再者,散户出不起价,良种贱卖,育种师的身价地位如何维持? 所以,世面上几乎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只有能力低微的育种师,其良种才会贱卖给散户。 是以,朝廷每年批量采买时,其契书上也会注明。 最知名的育种师,如息老爷子所育名种,田亩不过千者不得使用。 哪怕是黄壤的种子,也必须田亩过百,方能种植。 这是一个育种师身份的标注。 所有人都遵循着这样的规则。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