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往虽然也是这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但终究是有些温度的,毕竟年纪不大,再早慧这少年气也都有一些。 可惜,他接下来的话只能让他更冷了。 “……留到他能独当一面那日,再让他决定要不要让你离开。” 蝉鸣急切,叫得空气都绷紧了不少,墙头喂食的那两只麻雀也开始互啄起来,扑腾声传到他耳朵里。 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这话还没有那两只打架的麻雀吸引他。 一旁的周淑妃知道一些渊源,也听出了诚帝话里的意思,我就是让姬恪永远留在宫中吗。 她那细细的柳叶眉蹙了起来,看起来更加忧愁。 “陛下,你当初和萱姐姐答应过他,时机成熟就让他离开的……若是自愿入宫的便罢了,姬恪他……” “阿玉,没什么当初,当初朕也没料到萱萱会这么早走。况且诏儿还这么小,姬恪也还年轻,他以后还可以出宫。”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到底哪天才是出宫的“明日”? “可朝中能臣众多,不必要让姬恪……” 诚帝看向周淑妃:“淑妃,后宫格局复杂,与朝堂脱不了干系,有能力又没有身份的,只有姬恪一人。若是没人能镇住这个局面,你们也不能安稳坐在后宫。” 人都死了,谁又能管身后事? 若是下旨这么有用,他死前会下一百道,把每个人都安安稳稳安顿好,可一切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登基没有几年,局势其实并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安定。 后宫、朝堂、太子、天下……一切的一切都压在姬恪一个人身上,但除他之外,便无人能担起这个担子。 就像是暴风将至的海面,动荡不已,现下却只有一根浮木能压住这份飘摇。 毫无疑问,姬恪就是这根浮木。 他身上系了无数锁链,每一根都紧紧拉着他,希望他能将自己拉出水面,不至于被这动荡波及,即便他会因此被拉到水里,溺入这无止境的绝望中。 ……她也是寄托在姬恪身上的一个累赘吗? 周淑妃在那时突然迷茫起来,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替姬恪感到了一种无止境的悲伤。 姬恪一直没有回应,诚帝看着他,再次开口:“朕也没有办法……这个就当是还了命恩吧,在这之后,你和皇家再无瓜葛。” 命恩? 他的确还欠着这个,可这个恩当初明明是他帮诚帝登基而做出的交换条件,现在倒成了他的恩情。 但姬恪不想争辩,他累了,也早就不在意了。 帝王家的人,总是如此,也只会如此,这个道理他本该在小时候就明白的。 “臣领旨。” 姬恪说出这话后站起身,诚帝一愣,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要旨意,是在寻求书面的保证以防反悔,他的确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他当初是真的想和姬恪做好兄弟的,可惜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扶朕去御书房拟旨。” 诚帝带着众人离开,独剩姬恪一人站在亭子里看着天上飞鸟,背影无尽寂寥。 …… 周淑妃说完这些后埋下头,眼里早已经带着泪意。 “我是个废物,当初差点宫变,是姬恪带着人回来救了我们……他到底还是被栓回了这里。” “我不想他对我行礼,应该是我感谢他才是。” 酒壶里的葡萄酒还剩小半,周淑妃手没拿稳,咣当一声酒壶倒下,鲜红的液体顺着石头桌流下,院子里醇香弥漫,熏得人脸色微红。 这些陈年往事没能在姬恪心中掀起一点波澜,他现在眼里都是姜宁。 “差人按方子煮解酒汤来。” 他知道这类果酒后劲很足,小酌不会有事,但喝多了就要头疼了。 他还在担心这个,哪知姜宁突然动手把他按到石凳上,跨坐在他腿上,伸手捧起他的脸,脸色红如彩霞。 远处看着的宫人们一惊,纷纷别过眼不敢再看。 周淑妃眨眨眼,缓慢地爬起身托腮看着他们。 大家神情各异,但只有姬恪最为冷静,虽然他有些不自在地动动腿,但也只有这点不自在了。 静了一会儿,他的手轻轻扶到姜宁腰间,但还是没有太多逾矩的动作。 姜宁的拇指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在做什么?” 姜宁叹口气,微微发热的掌心贴在他微凉的脸上倒是有些舒服,她喟叹道:“在帮你擦眼泪。”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