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顺贵妃这场丧仪,是极力简化过的,毕竟不再是皇宫的主子,犯不着为了她大操大办。 虽按着贵妃的规制办,但宝珠这样的外行也能一眼就看出,这副棺椁远不如旁边那两副——既然合葬一穴,位份总应相当的。陪葬品是她生前常用的那些。三具棺椁前设了香案祭器,最后关闭石门,填上封土。 日头渐烈,宝珠心里只觉得凄然。因为这位贵妃竟比她的孙辈还强些:末代皇帝和后妃都是自缢殉国的,那情形只能更狼狈不堪。 这点唏嘘原是人之常情,于她不知为何分外地不能承受。终于捱到返回陵户长家里时,竟出了一身虚汗,饭也没吃,径直倒在床上,像是昏睡不醒,又像是意识混沌。 眼前始终是黄澄澄的,那是燕朝时的余晖,还是将融化的玺印,浓稠得挣不开。 宝珠惊呼一声,实则听着不过是喉头里一点响动,猛然坐起来,恍惚中看见屋里还有个人。 是翠虚。他见宝珠醒了,脸上的神情很是关切:“我见你回来就不舒服,别是中暑了?熬了点绿豆汤,这会儿正好喝。”说着就要上前来。 宝珠瞪视着他,而后又往门口看:门关着的,连横木也闩上了。 她当即掀开被子,下床想往外跑,脚还没沾到地上,人已经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了。 翠虚弯腰抱起她,一面尚柔声笑:“傻孩子,你跑什么?” 宝珠听在耳中,只觉与鬼魅一般无二,抬腿要踢他,哪里使得上力气。 心里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她不要落在这个人手里。 翠虚将她放回床上,迫不及待地便去剥她的衣裳,察觉到她浑身颤抖、手脚冰凉,起先只当是害怕而已,犹两腿跪上'床去,要亲她的嘴,这下凑近了,见她嘴唇都显出绀色,面孔又异常苍白,才觉出不对来,赤脚跳到地上,犹豫再三,美色在前,到底性命要紧,把外衫一裹,出门叫人去了。 那陵户长的老伴儿正在厨房里洗碗,听见动静赶过来,唬了一大跳,被翠虚威胁着,才不敢声张了,唯唯诺诺地进门来瞧,一看宝珠那光景,便叫:“坏了!一准是染了疟疾!” 再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翠虚一句也没听,早已大步走到东院去,吩咐自己的师弟及弟子们立即动身回宫。 他强自镇定着,不叫其他人看出什么——疟疾是要过人的!让其他人知道了,连他也走不掉! 回宫就好了,回宫好好洗涮一通,又有御医,他自己又会炼丹,还有什么可害怕?总不能留在这鬼地方! 西院的侍卫们得到出发的命令,倒还有人记得那宫女没跟上,但也没多嘴问一句:翠虚师兄弟是皇帝和贤妃跟前的红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主子的意思呢? 即便不是,也犯不着得罪这两个道士。 一行人又这么迤迤然地踏上了返程。 半道上,翠虚意识到自己没再出虚汗了,心里不禁一松,有闲心去检查随身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有个玉琀要交给贤妃,权作她要的大燕一朝长寿的秘诀;另还有几样难得的珠宝,自己且留着压惊。 可惜有支顶好的黄玉簪儿,他揣在怀里去的宝珠那儿,一并落下了。 此时此刻性命无虞,他又渐渐地惋叹起来。 宝珠身上还是忽冷忽热,上刀山下火海,实在莫过于此了,故而也疑心,自己是来到了地府。 但始终睁不开眼,不能望见周遭的情景。胸口亦压着一座山,不能呼吸。 这种近似溺水的窒息感最后迫使她张开了眼,眼眦几乎胀痛,依旧是一片漆黑。 而气味是能嗅得到的——潮湿而冰冷的稻草气,来自于她身上,盖着四五床被子。 她愣着,一时反应不过来。等感觉到手脚可以活动后,才慢吞吞地推开这被子叠成的小山。支撑着坐起来,立时天旋地转,“嘭”的一声又跌回去了。 门口陵户长家的听见响动,连忙开门进来,轻声问:“姑娘醒了?姑娘好些没有?” 听见人声了,之前的记忆方才尽数回涌,宝珠头一件事,是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那妇人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忙宽慰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