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没有负伤。脸上、脖颈、露出来的双手,也找不到烧灼的痕迹…这、这不可能。 皇帝终于明白过来:李还临阵倒戈了!传回来的密信是骗他的! 他瞪大了眼,而后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他开始捶床,既是震慑太子,亦是召人护驾,然而,始终只有太子立在他跟前。 太子像终于看出了他的不满,赔笑着道:“父皇莫要动气,臣替您找找。” 他俯身,盛然的气势压制着皇帝,一只手在床内侧轻轻一叩,再举到皇帝眼前:“父皇是找这个吧?” 传闻由和氏璧雕刻成的传国玺上赫然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此刻被太子轻巧地握在手里,随意地转了转,仿佛托着日月,满室生辉。 借着这样的光芒,皇帝总算看清了,太子的小指上有一道伤,蜿蜒着直到手腕。 一阵又一阵的钟声像闷雷似的,将凤仪宫中众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宝珠自床上支起身,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她手脚麻利地套衣服,准备去皇后寝殿,但脑子里仍是钝钝的。 杏儿三个也跟着拾掇自己,才要跨出门,匆匆走过来的徐姑姑眼疾手快,一把将胭儿推回屋里:“换了!” 胭儿穿了件水红的小袄儿。 宝珠只觉手脚都软了,腔子里有东西在缓缓撕裂开,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扶住门框,强撑着道:“柜子里有深褐色的,暂且穿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正殿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灰白,寒天冻地里的生麻简直堪称千疮百孔,幸好皇后还扛得住——皇后亦穿麻。 天诛地灭,她的心物归原主了。 这时候才看得见,小篆来了,一脸悲切地给皇后磕头:“皇爷大行了,请娘娘前往举哀。” 有宫人上前要搀宝珠,宝珠惊诧地回绝了,自己去扶住皇后。 皇后老了。宝珠看得真真切切,就在方才那一瞬。 所谓举哀,实际就是放声悲哭。满殿的内外命妇中,数白贵妃的泣声最为伤心欲绝、催人泪下。 哭不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但靠着在手帕上沾些姜汁子一类的,往眼睛下面涂抹几下,总能泪眼婆娑起来,不至于走了大褶。 唯有皇后没随大流做出呼天抢地的样子来,只是静静地跪着,背挺得直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倒没有谁敢在背后妄议半个字:板上钉钉的皇太后,这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其余什么太妃太嫔的,往后都要在人家母子手底下讨嚼用! 一想到这些,便觉得身上草草缝制的麻衣愈发硌人,脚下的麻鞋更是四面透风。 除去白贵妃和乔昭容,大行皇帝的嫔御们品级都不高,举哀的位置越靠外,自然越受穿堂风吹,年纪小些的还好,那些有了年纪的,心底比身上还凉。 然而这已经是优待了。男人们不论是姻亲还是朝臣,都只能在殿外跪着呢。 太子——这时候该称为嗣皇帝了——不仅要在灵前尽哀,还有许多丧仪的事宜要做主,大行皇帝是开国之君,庙号为太'祖无异议,谥号仍要由新帝与大臣们一同拟定。 是以,嗣皇帝只能在每个时辰正刻,于灵位前敬香,叩首后再度匆匆离开。 他第四次进殿来时,宝珠悄悄抬起头,目光暗觑见那神色冷峻的人,唇周冒了青茬,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道窥探的视线立刻被新帝察觉,他猝不及防地回头,眼中的阴鸷破空而来,如开了刃的寒锋。 在看清那片刻的注视来自于谁后,他收回了目光。 宝珠也重新低下头去:不为别的,只是眼前又一阵阵地发黑,得赶紧稳住。 不到寅时就被惊起来了,足足跪了四个时辰,这会儿腿麻了倒不再觉得酸胀,只是偶尔有点不听使唤。 其他人比她摇摇晃晃得更早,最先倒地的是位头发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