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发出去。 孙千户何尝不是左右为难——宝珠有个三长两短,他担不起责任;扰乱了朝廷用兵的大计,他同样担当不起。 八月下旬,时疫既除,滇西土酋首领被斩,大徵王师平定云南全境,拔营凯旋。 一派群情激昂里,皇帝接到来自国公府的密信,心中大恸,立即下令由颍川侯、西平侯率领大军,按原定日程班师回朝,自己则带上参随,扬鞭狂奔。 他的宝珠,他的女孩儿,他还是没能护好她。 一路的日夜兼程,天地颠倒,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进国公府的,院里的“醉太平”轻红已谢,他再一次地错过了与她共度花期。 宝珠挣扎着,靠坐在床头,伶仃的手指按在他留下的那只木匣上,平静无波的眼眸再不肯落在他身上:“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样子。” 第111章 .一一一瓦钮连环 没有经历过征战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屠城”二字,并不是对败者的惩罚,而是对于厮杀到最后的将士的奖赏。 因为有一层层上级们的耳提面命,普通的兵卒们没能在沿途的商户民舍中获得一毫一厘的战利品,直到他们攻进了禁中。 昔日守卫森严的宫苑如今成了他们眼里的断壁残垣,只有彻底夷为平地后,新的王朝、新的宏伟才能建立。 浩浩荡荡的清扫开始了,珠玉金银可以揣进怀中,塞不下的瓷器书画或砸或焚,勇士们在新征服的土地上尽情欢庆,直到发现更有趣的景儿。 燕朝皇帝一大家子都成吊死鬼了,他们的新君看罢,掩面太息了一回,不无敬重地命身边的人为其收殓,依礼葬入皇陵。 可新君并没有吩咐如何将人放下来,便步伐匆匆地往后头的殿宇去了——传国玉玺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将士们则列着队,挨个掷出佩刀,划断系在梁上的披帛,有准头好的,一击即中,“嗵”的一声,伴随着大伙儿鼓掌叫好;也有准头差的,一刀扎在脑门儿上、眼睛上,围观的众人便哄堂大笑,乐不可支。 一片嬉闹里,无人留意到年仅四岁的三公子跨过门槛,独自走了进来。 “礼儿!”还未受册封的皇后聂氏随即赶到,弯腰一手捂住儿子的眼睛,一边将他抱了起来:“咱们去别处玩儿。” 在夏侯礼的记忆里,母亲鲜少抱自己。是以他偏过脸,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他自觉已经是小男子汉,有点害羞,更多的是不适应,没待多会儿,便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跳下地来,往旁边游廊跑了。 他没再往前殿去,聂氏便也不一力阻拦,只让人留神跟着他。 夏侯礼走到一排宫室前,四下无人,一片寂静里,唯有双交四椀菱花门后,隐隐传来稚嫩的啼哭声。 夏侯礼有些好奇地上前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发现里面有一架摇车。 摇车有曲柄,上面挂着金铃、玉环、香囊等玩物,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躺在里头,奋力地拿手去够其中一只蝴蝶香囊。 她太小了,连坐都坐不好,努力了半晌不得其法,以往会帮她哄她的那些人也都不见了,她在委屈之余,过早地体会到恐惧这种滋味,低低地哭了起来。 夏侯礼看了她一会儿,来到她跟前,取下香囊来,准备放在她手边。 她居然伸手来接住了,而后很是满意地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刚冒尖的乳牙。 “那时,母后刚失去一个女儿不久,我将你抱到她面前,她便悄悄地留下了你,一直养在身边…” 不但养在身边,且可谓关爱备至。宝珠不是不记得,那些年在太后身边身边时,自己受了多少荣宠殊遇。 就算这份荣宠里掺杂了再多的考量,其中的那一丝善意也无法抹去。 正因如此,她连恨都不能彻底。国恨家仇,大义凛然的立场,于她却难以深刻。 这两个月里她想了很多,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都是既成的事实。她过去没能像她的父亲姐姐那样从容赴死,今后也不愿如其他李氏后裔一般希图复国。 这江山,总会有人来执掌。黎民百姓们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李氏还是夏侯氏,他们期盼的,不过是四海承平,百年无虞。 盛着玉玺的木匣如有千斤,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双手缓缓地将它挪到皇帝跟前:“物归原主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