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太后与先帝失和,太子妃的位置,本来是自己的,正位中宫的,也该是自己。 凭什么她要活得像个摆设呢? 皇后之位,不能轻易动摇就罢了,然而皇帝既然为了宝珠苦心孤诣,她又缘何不能伺机而动? 秦姑姑一事的始末,皇帝不准备告诉宝珠,且不许任何人将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 每日都要向皇帝回话的人,除了专为宝珠调理身子的杜御医外,还有便是麴尘。 宝珠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皇帝难免更加关心起她对自己的态度,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一面,两人说说话。 就像从前一样。 他知道宝珠的脾性,外柔内刚,自己如果非要逼迫她,她也做不到恶言相向,那么她内里的刚硬,磨损的便是她的五脏六腑。 他愿意等下去,但他确实希望等待不会太久,他仍旧迫切地盼着她成为皇后,成为与他并肩的人,他们的孩子会继承大统,这是最温和的结两姓之好的良策。 但麴尘的回答一成不变:“您再等等吧…” 她不过是个旁观者,怎能体会他的相思之苦? 皇帝抬眼,目光却并不投向她:“如今夜里睡得安稳吗?” “比前一阵好得多了。”麴尘道:“只要吹风的动静不大,总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今儿夜里不忙关二门,朕去瞧瞧她。别叫她知道。” 他实在,太想念她了。 十月十八的夜里,离冬至还有整整一个月。天很干净,月色明亮,皇帝没让挑灯,自己凭着这夜色,慢慢地走在抄手游廊里,走到了宝珠屋前。 她还没歇下,屋里点着灯,偶尔会轻轻一闪,应是有人走过。 杜御医说,宝珠已经能够下床了,不过这时令过了小雪,天寒地冻的,伺候的人不会让她夜里还在地上走动。 皇帝觉得,隔着一扇窗,究竟比隔着一道垂花门近得多。 他披着一袭玄青的斗篷,静静立在步步锦窗棂透出的暖晖里。即便见不到人,亦舍不得离开。 有时候他也会想,将此生全部的温情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是否太过岌岌可危。然而当他试图移情旁人时,那丝丝缕缕都同入了夜的黄槐决明一般,自然而然地收拢起来。 他首先是帝王,是天下臣民的主宰;此外的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都不可离了这个框架。恰如宝珠那枚印上所言:江山慎主。 只有在宝珠面前,他是夏侯礼。 无奈宝珠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宝珠。 李慎主。皇帝不知道燕思宗当年是缘于何种思量,给了女儿一个不啻万斤枷锁的名字。 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 室中的灯火再度摇曳了一霎,这一次,走来的不是剪烛花的宫人。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拢着氅衣,嫚嫚步到西窗前来,立了一立,侧身在窗前坐下。 皇帝心里一动:她知道他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将指尖覆在窗槅上,本想催促她去睡下,别坐在这儿又着了凉,可他害怕一出声,便打破了这梦似的片刻。 菲薄的窗纸,她的轮廓朦朦胧胧,密密的睫毛不时微颤,他则隔着冰凉的木与纸,意欲传递给她掌心的温度。 烛光又轻跃了几下,窗前的灯燃尽了,她的身影顿时从他指尖远去,有人劝道:“不早了,夫人安寝吧!” 她低声说“好”,仿佛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方才被人扶着站起身,朝深远处去了。 皇帝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陶然,哪怕灯灭了按常理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兆头。 到了做糖葫芦的季节了。皇帝散朝回府的路上,能见到穿得厚墩墩的孩童们,围着扛草把子的小贩儿叽叽喳喳,嘴角不知不觉地浮现一丝笑意。 “做两样吧,山药泥填核桃仁儿的,山楂的要选甜的,糖衣裹薄些。”皇帝知道宝珠不爱吃太酸的,不过她食欲仍旧不振,山楂做成糖葫芦吃,比入药强得多。 小篆许久不见主子这般展颜,忙不迭地派人去吩咐厨房,又凑趣道:“要不说夫人和皇爷心有灵犀呢,才刚杏儿送了幅画过来,说是夫人亲笔,转眼您就投之以木桃…”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