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也没有惊扰一路上远远值守的护卫,就踏着大雪慢慢地挪了回去。 他当夜就发了高烧,第二天脚肿得无法下地,把听书心疼得眼泪汪汪。 他自己倒是跟没事人一样,每天还是坐在书房里看西洲志,闲下来的时候记上两笔。 给晴王的回信也送回去了,公事公办的口吻,只是不再用那些急切、热烈的词语,不会再说“尽可放心,臣定竭力”,只是细致淡漠地说,西洲另有主人已久,要在短时间内夺回主事的权利,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身体差,也需要先静养一段时间,再来为晴王做事。 顾斐音大约是见他头一回在他的事情上懈怠下来,真以为他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破天荒地又送来了一封家书,要他养好身体,顺便又嘘寒问暖、柔情蜜意一番。 这次宁时亭没有再回复。 雪妖带来的时节异常也在慢慢消退,大雪下了两天之后,戛然而止。第三天开始转晴。 雪水消融前还是很冷的,宁时亭披着大氅坐在窗下,手里拢着一个手炉子。 有时候顾听霜会推着轮椅过来。自从他那天起出了世子府之后,晴王府里的下人们慢慢发现,他出来走动得越来越勤了,经常沉默着出来逛一圈儿,有时候是他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只银毛狼崽子,有时候是葫芦、菱角两兄弟随侍。 每次他经过书院窗外时,就看见宁时亭裹得毛绒绒的,浑身上下就露出一只手出来写字。 那手修长,细嫩,总是冻得有点发白。 写一会儿,又会缩回去捂着,像冬日里贪懒的学生,放到私塾里,都是要挨先生的教鞭打的。 还有一次,他撞见宁时亭睡着了。 裹成一团的人就靠在窗边,睡容倦怠而慵懒。鲛人眼睫极长,灯影错落投下,照出立体的轮廓来。 今天推他出来的人是葫芦,两兄弟中稍微胖一点的那个。菱角留在世子府打点花草,他听顾听霜的话放他一个人走了一会儿。 葫芦按照顾听霜的口味,从小厨房拿了一提点心过来,刚好就看见顾听霜停在宁时亭窗下,正仰头往上看。 葫芦赶紧过去,小声提醒道:“殿下,我们早点走吧。公子他这几天休息不好,摔伤了日夜都疼,估计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 这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的全向着宁时亭,包括这些服侍过王妃的老人。 顾听霜回头看了葫芦一眼,葫芦一瞥见他眼底的冰凉就知道坏了,这是要坏事。 果然就见到少年人随手抢过他刚拿来的点心盒子,打开后,选了一块冰皮雪花酥捏在手里。 对准了窗里的那个人,丢出去。 只是丢出去前的一刹那,手里到底还是稍微松了一下,拿捏着劲头微微偏离。 点心块从宁时亭头顶飞过,哐啷一声砸掉了桌边的琉璃灯,哗啦一声在地上摔碎了。 这声音惊醒了惊醒了宁时亭,同时也把葫芦吓得一个激灵。 顾听霜有点挑衅地看了葫芦一眼,当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撞入眼里的时候,他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往上看去。 睡着的年轻人被这阵动静惊醒了。 他慢腾腾地、带着朦胧怔忪的那点柔软,先是回头看了一下地面:一个破碎的琉璃灯盏,还有一块四分五裂的冰皮雪花酥,有点懵然地揉了揉眼睛。 他这才注意到窗外来了人——顾听霜在外边。 他也不动,还是像一只懒散的猫那样窝着,但是眼里已经亮起了温柔的神采,问他:“世子来啦?你在干什么呀?” 照旧是令人不耐烦的、哄孩子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刚睡醒还带着一点哑意,听起来竟然也有点少年的样子,很青涩。 顾听霜带着点恶劣的意味,说:“这不是请你吃酥么。” 宁时亭又回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块点心,还是笑:“就这么请的呀?” 他很自然地伸出了手,微微离开座位一点,俯身凑到窗外来,眼巴巴地找他要吃的。 “刚睡醒,正好有点饿了,饮冰,你来得巧。” 又吃他的东西又叫他的字,顾听霜皱起眉,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手直接把那一提小食都塞了过去。 宁时亭毫无察觉,抱了食盒过来,就着冷茶盏开始吃。 拿了一个奶酥送进嘴里,呷一口带着涩味的冷茶抿进去。 他尝不到甜味,但是不妨碍他能闻见香味,闻到了就当是尝到了,也是一样的喜欢。 刚开窗灌进来一阵风,吹散睡醒后的虚暖,整个人也就跟着打了个抖。 宁时亭眯了眯眼睛,眼角逼出了一点泪花子,惺忪甜美。 他拿了一块酥,很快又觉得胃里发腻,刚想要把点心递还给顾听霜的时候,就看见少年人已经转身背对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算了,不跟傻子玩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