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顾听霜总是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神,他往外看出来的样子就像初春扭动脖子踏出半空的鸟儿一样,澄澈无意,深秋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冰层,再透过被返魂香熏染的银杏树叶洒落下来,将人的眉眼染成近乎神灵一样的金与白色,睫毛边像是沾上金色的细绒,又或是不知名的水光。 而他透过窗边看见的他,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用小狼的眼睛回望过去,少年人坐在轮椅上,脊背像是藏了一把剑一样挺直,巍然秀丽的模样。给宁时亭晕染上金色的阳光也同时照耀在他身上 他快要十五了,但他仍然不满意自己身上所带有的稚气,他想要自己迅速地成长为大人。 这样的念头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冒出来过,那是每一次,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他从睡梦中惊醒,看见自己的母亲在月色下靠窗擦拭妆奁时所想的那样。 他知道他的母亲在思念谁,但是他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说。 那么小的时候,已经生出了一个愿望:这个家中既然没有男人,他就必须早一点长大成人,好来肩负起这个家的主人曾经缺失的那些责任。 这个愿望随着王妃逝去,已经多年不曾被他提起。他没有任何参照物,也不再又尘世中的眷恋,来需要他提早长成一个大人,他也讶异于自己此刻竟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要是和宁时亭一样,也是十七岁就好了。 宁时亭这个人很矛盾,明明年纪也还小,却总是透着一种辗转浮沉人世间许多年的感觉。 顾听霜的感觉从来没有出错,宁时亭的淡然和成熟绝不是来自于偶尔的故作姿态,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来自于他某一段真实经历过的未知年月。 顾听霜觉得阳光下的自己很英俊,很美,视线跟着去看时,发现宁时亭也在看他,心脏也有些不受控制地鼓动了起来。 他用小狼的眼睛,看见宁时亭也在看他。 宁时亭不知道他的灵识身在何处,也似乎没发现轮椅上的少年人已经成了一个凝神不动的躯壳,他的眼神十分好奇。 诡谲的秋景和冬雪混杂在一起的场面,庭院中一半苍翠一半金黄,风沙沙过。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流烟的声音,倒流香缓缓滴落,而后外边哗啦一声,树梢滚下来一只前爪金黄的银色小狼,直接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宁时亭的笑声也跟着飘了出来:“怎么又摔下来了。” 他的手伸出一瞬又放了下来,是想起了灵山白狼没有这么不禁摔,上次小狼从那么高的树顶上直接摔到玉台阶上,也没有出什么问题,而且现在顾听霜还在外边。 顾听霜一瞬间就收了灵识回到身体中,回头看了一眼宁时亭,强自镇定说:“没事。” 小狼在他脚边打转,摔得七荤八素,走路也歪歪扭扭,被他一只手捞起来,揪着后颈毛放在膝头摸了摸,随后又往后边窗户一甩。 “别在这里烦我,去找他玩。” 眼看着要被他甩到墙上去了,小狼非常敏捷地扒住了窗台,委屈巴巴地哀嚎一声后,就快活地钻去了宁时亭怀里。 宁时亭突然被委以重任,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把小狼抱到怀里摸了摸,再任由它爬到自己肩膀上,开始用爪子挠自己的头发玩。 他不出门,打扮也清淡了起来,头发就用一根墨绿的发带松松挽着,制香时为了方便,耳边别了一个流云簪拢住发丝。 现在小狼看那流云簪亮闪闪的好看,一爪子就拍了下来,宁时亭的发丝应声坠落,松松地散落到前胸。 小狼立刻又跳到地上去,开始玩他的发簪了。 “你也不必这样惯着它。”顾听霜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宁时亭看看小狼,又看看顾听霜。 顾听霜别过脸,将轮椅也转了个方向,背对他,不让他看见他的表情。 宁时亭笑眯眯地说:“好啊,下次我揍它。” 小狼抖了抖毛,连它都听出了宁时亭话中的宠溺和温软,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叼着玉簪重新爬上宁时亭肩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