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临行前出入张府、跟老太医见面时的那一天,是他最为平静的一日,但那之后他似乎被锁在一处困境里,明明已经被指明了道路,却无法做到十年前那个孤僻寡言的九皇子,似乎已彻底消亡在他挖断手指的暴雨天里,无论他再怎么寻觅,除了老师以外的记忆都只剩下不完整的碎片与彻骨的哀痛。 十一逐渐被萧玄谦身上的蔓延来的压迫感逼得紧咬牙关,他甚至怀疑下一刻陛下就会抽出郭大监身侧的那把刀,反手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只因为他说了陛下不爱听的话,但过了许久,这股压力一下子消失,君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声音低沉:你回去,把他保护好。 是。 得到允准的暗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角落,如此一流的轻功,让同样是习武之人的郭谨都眯起了眼,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离开的。内廷宦官、紫微近卫,密牢,以及天家暗卫,这四个机构互不统属,而又有互相监督牵制的职责,但暗卫人数太少,他们其实都没跟这部分组织见过几面。 郭谨适时低头,道:陛下,诸事未毕,南疆那边 其实并没有那么急,他是为了给陛下找一个离开的借口。而萧玄谦敲击桌案的手忽然停顿,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呼啸的冷风刮痛面目,可再执着地凝望过去,那栋楼宇仍旧那么遥远。 陛下 我可以去吗?他自言自语地问,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郭谨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他的呼吸声都停滞了几息,随后才好似放弃般叹了口气,道:洛都有最好的美酒杜康,牡丹馆有最好的陈年女儿红。 陈年女儿红。 他似乎找到一个拙劣的借口,但又仿佛找到一根求生的稻草。 萧玄谦转过了身,他抬起手覆盖住了不能迎风吹的眼睛,如此冷冽的气息环绕四周,他却仿佛眼珠滚烫起来,泛着异常的热。皇帝收敛了一下周身沉浓可怖的阴郁感,他想尽量像个正常无害的人。 郭谨陪同陛下靠近牡丹馆,南巡的大部分官员和陪驾其实都不在这里,他们属于微服出行,他在外只管陛下称作公子。 牡丹馆白日里门庭冷清,但因这里常来常往的人非富即贵,虽然冷清,却不至于寂寥。萧玄谦跨进门槛时,接应的小厮和丫鬟已经去准备热茶和美酒,靴子踩在厚而绵密的雪地里,泛起吱嘎吱嘎的响声,廊下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追逐打闹。 萧玄谦本来并不会为之驻足,直到他听到熟悉的称呼,才突兀地停住。 昨日先生的课你又没去上吧!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跟童童打赌输了,给她打络子来着?谢先生下回考你你答不上来,给我们整个楼的丢脸,妈妈不揭了你的皮。 另一个小丫头气恼地道:我们光学点风月诗词,卖弄卖弄也就罢了,先生非考得那么难,净教我些男人的学问,左右我是奴籍,也不能出去考个女官、当什么公主伴读,学这些有什么用?怎么不见他教自己闺女,难道谢童没到读书习字的年纪? 两人闹得过头儿,旁边的雕花窗忽然一敞开,推掉了窗棂上的一抹雪,一个影影绰绰的妩媚女子隔着窗道:吵得我头疼,大晌午的不滚回去歇着,还嫌事不够多么?谢先生的女儿爱怎么教怎么教,有本事你们去青玉楼问去。 说罢,那道窗就合上了,小丫头们吐了下舌头,嘈杂归于寂静。 萧玄谦伫立原地,他的发冠青丝间落满了飘雪,连眼睫上都挂着微末的几片雪晶,那张俊美冷峻的脸上无甚表情,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女、儿? 其中拌嘴的小丫头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直到一刻钟后,一个面白无须的便服老仆拦住了她,小丫头被郭谨带到了正厅二楼雅座前,干净整洁的包厢雅座里,馆内的琴女隔着一道屏风奏乐,女孩儿也只能停在纱帘外,隐隐见到一个男人的轮廓。 她年纪还小,忽然被传唤,知道这人非富即贵,心中紧张不堪,然而那人身边既无舞姬歌女,又无倌人陪伴,只是语气平静几乎听不出来有什么语调地问了一句。 牡丹馆里的谢先生,就是住在红瓦小楼的那个人他,有个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是的,今天又是我,作者卡文休息去了。 第34章 妒火 在牡丹馆长大的小丫头如实相告。 老师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萧玄谦走上了青玉楼的木质阶梯。 只看一眼这样的自我束缚,已经完全崩断裂开。他反复地回忆过往,在他登基的前一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远不如从前,那一年也是谢玟最忙碌的时光,出京办事的次数少说也有几十次,那么,是什么时候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