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刘峤便将案上的烛火抬高了些,“果真是你。” 他的脸色十分阴郁,楚姜对他可生不成丝毫怜悯之心,淡淡点了点头,又听他一声冷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话说得十分引人误会,她淡淡回道:“我不知道您这话何意,听闻冯王妃哀讯,您节哀。” 刘峤恍惚看了眼右侧的监牢,那是曾关押冯采月的地方,现下正空空荡荡。 他便唏嘘一声,“冯氏啊,是,可惜了。” 如此浅谈的语气,似乎那只是一个陌路人。 楚姜心中厌恶更甚,正欲提步,刘峤便又道:“九娘,阿钿如何了?” “陛下与娘娘都疼爱公主,她如今很好。” 刘峤竟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中宫无女,甚是爱她,可是我仍不放心。” 他顿了顿,“九娘,我不曾在父皇面前说出他就是方晏,他为我幕僚之时所筹谋的一切,对东宫的也好,对魏王的也好,我都一概不曾说出。” 楚姜蹙眉,神色不解,“您说的他是谁,我不明白。至于方晏,那术士不是早已潜逃,难道您知道他的踪迹?” “九娘,这里没有旁人。” 她无言,刘峤便道:“我早怕我会败,至那时母妃怕也护不住阿钿,所以我没有说出他来,九娘,我以此请你,若阿钿遇上不好,请你回护一二。” 楚姜静静看他一眼,“公主有陛下与娘娘,还有东宫疼爱,余生必将顺遂安乐。” 即便未曾言明,刘峤却知她是应诺了,看到她欲走,忽开口道:“九娘,你该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 她本还心念他的兄长之慈,却闻他如此一句,几欲作呕,以为他癫狂了,嗤笑道:“不知道您是如何有了这样的论断。” 刘峤站起身来,朝她走近,低声道:“九娘,你不记得了,九年前的长宁宫中,你替我作了一首诗,那诗作得其实并不算好,可是父皇看了却很欢喜,留我在宫中多住了一个月……那首诗,本王记了九年,你不知道我见到你病愈有多欢喜……” 楚姜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梁王殿下,我记性很好,还记得那首诗,不过那是谢娘娘哄我写下的,她说那是公主的功课。 谢娘娘为什么叫一个八岁的孩子写诗?自是因为她知道我听过陛下与我父亲谈论诗题,我知道那个诗题如何写陛下会喜欢,她知道我为了公主会尽力投陛下所好,必然,你也知道这一点。后来那诗传出来,我虽年幼,却并不傻,所以我再明白不过,你记的不是那首诗,是那首诗给你带来的好处。 至于你总说怜我病弱,你自然要怜,满长安都知道,娶了我就能得到楚氏与杨氏两大家族的助力,自我年幼时便打上我主意的谢娘娘与梁王殿下您,怎会不知道呢?我病弱,不知道哪一日就要命丧黄泉,并不适合婚嫁,我一旦病愈,觊觎我父亲与我舅舅的,便都一拥而上了,梁王殿下,您无外乎是想要助益,谁是楚九娘,都不重要。” “我也再清楚不过,若你的算计成真,等你被杨氏与楚氏扶上那位置,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了,如你这般阴隘之人,怎能容许旁人说你是因为一个女子才得了那位置的呢?我死后,便是楚氏、杨氏的败落,你不会吝惜死一个楚九娘,会有天下美人入你后宫之中。” 刘峤不想她竟如此回击,而确实,他竟想不出一个反驳之词来,抬眼看到她冰冷的眉眼,第一次发现,自己从不曾在意过她的面容如何,是清雅,还是秾丽。 楚姜目光看向那间空荡的监牢,为那个无辜的女子叹了一声,“梁王殿下,我只是不傻,仅此而已,你有今日,全因你的贪心,也害得冯王妃在这样大好的年纪,便要无望地死去。” 他睖睁着,记起来那个女子,他知道她的面容是怎样的,笑起来弯弯的一双眼,眉梢有一点红痣,在宫道奔忙中,微笑着抬手,为自己正了发冠。 他想起来她的脸,心中突然像是缺失了一块儿,泪水毫无征兆地就流了出来。 楚姜仍觉不痛快:“我在御苑初见冯王妃时,见她明眸巧笑,说着一丛盛放的虞美人,她说那虞美人前一日不开,等着我们去了才开,是玉英喜见远来客,故向熏风一夜开。她真是聪慧,那日御苑中,人人都喜欢她,我还记得,她那日穿一身绯色的衣裳,婉丽极了,梁王殿下,那般鲜亮的一个人,死前却没有一身整齐的衣饰,就在这阴暗的刑狱中,绝望地死去了,你想起来她时,却只叹了一声冯氏。” 说罢,她再无停留,只听见身后传来的痛哭声。 她依旧生不出一丝的怜悯来,因这人的贪妄,连累了多少无辜之人,他此时痛哭懊恼的,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