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接得很快,厉劲秋极有信心,你在欧洲还是北美? 钟应沉默片刻,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问,他居然理解了厉劲秋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在亚洲,中国,清泠湖。 他失笑道:我没出门找乐器,我在家呢。 钟应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樊林的院落,抚琴奏乐、研究曲谱。 他应当很习惯这样平静缓慢的生活节奏,此时却没由来的感到失落。 毕竟,在他的教学日志里,今天他就该邀请熠熠,一起用古琴琵琶合奏《木兰辞》,看看小女孩的潜力。 然而,他不用去教熠熠了。 有周逸飞这样热闹真诚的小朋友,没有他,熠熠也能过得很开心。 这样的想法回荡在钟应指尖琴弦,以至于曲调哀怨,催人叹息。 絮姐都不爱听里面的悲春伤秋,把他赶去远远的石亭,僻静隔音,保证不会影响琴行的清净雅致。 厉劲秋刚进琴行,就被絮姐指着往这边快去快去。 他循着长廊,绕过宽敞的琴馆,才在樊林偏僻的一角,见到抚弦弹琴的钟应。 年轻人穿着棉质短袖,专注弹奏石桌上一张宽阔十弦。 但那琴声幽怨,不似传世名曲凄婉决绝,又带着演奏者剪不断理还乱的挣扎、纠结、犹豫。 你心情不好? 厉劲秋的询问,驱散了一亭的低沉落寞。 钟应将一首回荡于心的乐曲即兴奏完,才无奈的回答道:因为我好像体会到柏老师和冯先生拿得起,放不下的心态了。 当过老师的人,心里总会惦记着学生。 明明他教了熠熠没几天,他仍旧产生了深深的遗憾,连琴音都变得惆怅满怀。 即使熠熠的天赋,不需要钟应去教导什么,他也放不下这个可爱可怜的小姑娘。 浅棕色的十弦秋思,随着钟应随手一抹,颤动出低沉、浑厚的声响。 复杂的情绪在空旷夏日散播得极远,回荡出百转千回的惆怅。 厉劲秋静静在他旁边坐下,盯着这张少见的十弦琴,全然没有期待欣赏乐曲的闲情逸致。 他听得出钟应的烦恼,更能听出这十根弦颤抖叫嚣着无处发泄的郁闷。 于是,厉劲秋直白问道:你和于美玲撞上了? 铮!的一声弦响,钟应不可思议的僵住了手,仰望厉劲秋。 秋哥,这你都能听出来? 满脸写着崇拜惊恐的钟应,惹得厉劲秋哈哈大笑。 他自己伸手翻开茶杯,端起茶壶,坦荡的说: 还不是周逸飞打小报告,说你和于美玲单独谈了谈,就有事不去了,猜的。我的耳朵哪有这么厉害。 平时听听乐曲就能感受钟应情绪的厉劲秋,提前逮着小侄子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有备而来。 嘴上说着有事,结果窝在樊林的钟应,显然是遇到了麻烦。 想不到,麻烦来自学生的母亲。 厉劲秋没当过老师,更没带过学生。 他这种一路叛逆疯狂过来的家伙,向来对教师行业敬而远之。 主要是怕自己惹怒过的老师太多,积累民怨,导致自己去教学生惨遭报应。 然而,钟应这么乖巧的学生,去做了更乖巧孩子的老师,还是躲不过严厉苛刻的家长。 厉劲秋坐在燥热的庭院,喝着淡淡清茶,感受着荫蔽树林吹来的清风,听完了钟应的简略复述。 连生熠的病情,连生熠的渴求,还有于美玲曾经期盼又最终落空的愿望。 都成为了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拂过钟应的惋惜。 他勾起指尖,将秋思的琴弦挑得泠泠作响。 我理解熠熠妈妈的心情,但是 钟应皱起眉,她太偏激了。 熠熠身体不好,于美玲的保护可以理解。 可一味地否认熠熠的愿望,强行要女儿和她想象的一样乖巧,着实令钟应生气。 于美玲的脾气就是那样,出了名的苛刻挑剔,对待乐团的人都是颐指气使,当妈能好到哪儿去? 厉劲秋一点儿也不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教就不教了,你方老师又不会怪你。 钟应向来羡慕厉劲秋的洒脱直接。 他像是从不会庸人自扰的脾气,甚至觉得不去连家好事一桩。 可惜,钟应在乎的不是于美玲的态度,更不是方老师责不责怪,而是熠熠。 他为厉劲秋斟茶,诚意满满的请对方品尝。 秋哥,你和熠熠的妈妈很熟? 厉劲秋视线瞥过钟应孝敬的清茶,不客气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