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言语甚重,仿佛一柄冰冷铁锤,重重砸在胡岩风胸口。 他顿时呼吸一滞,面色愈发灰白,只带着些许惊慌,用力抓紧胡不归的手背。 胡不归察觉到他手指握力,缓缓勾起嘴角笑得凄凉,“武烈侯代代忠烈,满门富贵权柄,全是先祖以命相搏。永昌王室凭什么?夏氏昏庸,嫉贤妒能,何德何能掌永昌国祚?爹爹不服,我也不服。” 胡岩风低声叹息,胡不归字字句句,仿佛洞彻他内心一般。 那少年却乍然间泪如雨下,分明是讥笑语气,却止不住泪珠滚滚,成串滴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只是爹爹,你为何偏生要与虎谋皮?” 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 恶行之树,难结善果。 胡不归幼时念过的字字句句,如今皆如拷问。 胡岩风愈发面无血色,只得低声叹息,悄声道:“不归……我……” 胡不归只垂下头,任眼泪洒落,濡湿了雪白丝被,自嘲般笑道:“爹爹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孩儿却仍是爹爹的孩儿,水深火热,阴曹地府,终归要陪着爹爹去。” 胡岩风双唇翕合,颤抖不已,经年沉寂的伤痕再度撕裂,鲜血淋漓。 “不归……”胡岩风凄声道,“我……对不起你。” 胡不归渐渐止住眼泪,便微觉赧然,抬手一抹脸,低声笑道:“爹爹何必道歉,你当年为我取名时,只怕已料定会有今日。” 胡岩风眼神茫然,却仍是握着胡不归手腕不放,“我当初……不过是为自嘲,不曾想过挽留你。” 胡不归又是兀然一笑,低声道:“爹爹,幸好你挽留我。” 二人相对无言,胡岩风半卧,胡不归静坐,彼此静默良久。 天涯茫茫无归途,天地虽广无归路。 不如不归。 修业谷结界重重,常人难近,这三年却因声名鹊起,谷外渐渐聚集人群,形成了小小村落。 这一日入谷口却来了个俊俏少年,个头挺拔,身着褐色粗布衣衫,只身立在谷口的碎石小路上,突然直挺挺跪了下来。 村民看清那少年相貌,顿时大惊失色。 斩龙门人闻讯也匆匆赶来,瞧见这少年时,不免苦笑道:“胡公子,你这是何必……” 那少年正是胡不归,此时跪得身姿笔挺,低眉敛目,恭声道:“家父昔日作恶,受掌门惩处,乃是顺天之举,家父与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家父受了三年折磨,日日不得安眠,如今已濒临油尽灯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求展掌门垂怜,饶家父性命。” 那门人三年前随众前往东极洲,对此事也知晓一二,胡岩风所作所为固然可恨,这少年却委实无辜,眼见昔日同少掌门、灵罴金雕一起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如今忍辱负重跪在谷前,不免又解恨又怜惜,只得安抚他几句,将胡不归原话带入谷中。 展长生却不在谷中,风瑶接了消息,不觉秀眉紧锁,叹道:“掌门的家事,要如何处置?” 张易等人自然也是一筹莫展,唯有送出传讯灵符,只盼早日将消息传入展长生手中。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