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思考组织措辞,比答高考文综卷还要卖力。 “新的东西当然会不断涌现,但也正因为这样回顾传统才会显得重要——可能就像一个锚点?人总要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从过去汲取力量、找到寄托。” “高学长他们的技术当然很重要,可脱离内容以后技术又以什么方式存在呢?——明年四月我们交什么?总不能直接交一个代码后台……” 除了之前上课做报告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甚至还用了反问句,好像很笃定很强势似的。 而且还要总结陈词:“所以你不要怀疑自己,文学就是很美很有魅力,做文学研究就是很厉害很了不起,传统就是很独立很有价值——这都是不需要怀疑的!——而且你喜欢做这个不是吗?喜欢就是最重要的啊,干嘛管周围环境是什么样的?” 认真极了的样子,说到最后好像都有点着急了。 他似乎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小兔子还会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表达观点,随后又笑了,是她很熟悉的那种既温柔又带点无奈的样子。 “我没有怀疑,”他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睛依然倒映着斑驳的光影,“只是说现实里有那么一种情况。” 啊? ……哦。 她有点尬住了、莫名觉得自己刚才那顿输出有点傻,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很喜欢做这个。” 好在他没有让场面冷下去、及时延续的对话免去了她不少局促,柔和的人总是这样体贴,此刻说起自己的喜欢更有一种别样的温情。 “做喜欢的事总不会觉得疲惫,而且实际上我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无意义感,”他的声音又低又柔,“无论多琐碎麻烦的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有时候无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意义,我的幸运在于有比绝大多数人更充分的选择空间,所以有些事做就做了,不会太纠结。” 安静而有力量的话语真让人舒服,以至于整个空间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沉静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喜欢正在变得越来越深厚,某一刹那她不仅在他身上看到亲近与平和,还看到一种更加开阔的纯粹与崇高。 “所以你才要做这个挑战杯的项目是吗?”她忽然有点懂了,“是想改变一些现状?” 他一听、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了,好像变得更温柔了一些。 “嗯,大概是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他的笑很浅又很迷人,“能这样做也是值得庆幸的。” “庆幸?”她又有点不解。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聊过《怀火》的剧本吗?那段贺先生的独白,”他提醒她,“你说他很迷茫,对新文化存着疑虑、又对传统抱有留恋。” “在那个年代仅仅表达一句对传统的欣赏都会构成谬误甚至罪孽,跟那个时候比起来现在已经很好了——可以说喜欢,可以说倡导,可以保护它让它继续传承。” “如今的遗憾仅仅是它的发展还不够好、或者说看到有很多人在遗忘它,但其实只要还有努力的空间情况就说不上糟,”他微笑着,显得豁达且疏朗,“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很幸运的一代人。” 又来了。 那种爱慕他的感觉又开始变得强烈了。 她的心在跳,不是暗恋的紧张也不是初恋的羞涩,如果爱情的强度可以划分层次那她现在一定站在最顶上,想要为这个人摘星星,想要让他所有的心愿都成真。 “是这样的……”她的语言又变得匮乏了,“……很幸运。” 是仅仅在赞同他刚才的话吗?还是另有什么只针对自己的引申? 他好像听出来了,所以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亲昵让一切降落,他重新回到了一个更常规的状态,牵起她的手静静在印章馆转了一圈,接着又低头问她:“要去二楼也看一看吗?” 二楼是书画馆。 藏品相对于一楼的印章馆来说要少得多,但少而精,时序上主要集中于明清两代,跨度也小得多。 他们上楼的时候恰巧遇见一群中学生在参观,估计是什么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吧,馆内的志愿者正戴着小蜜蜂给孩子们做讲解,大家围拢在一个独立的展柜前认认真真地听。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幅字是明代书法家董其昌的真迹……” 志愿者尽职尽责地介绍着。 “他生于公元1555年,字玄宰,号思白、香光居士,提出的南北宗论对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书法方面则奠定了云间书派的基础、使平淡秀雅的书风盛行一时,满清时期他的书法作品尤其流行,康熙乾隆二位皇帝都很推崇他的书法。” “展柜内的这幅书法作品保存状况非常完好,左下角还有光绪朝名臣方启正的题字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