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突然笑了,王树民看着他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不详的感觉。这人的笑无声无息,嘴唇苍白,下颌尖削,眉眼弯弯,可眼角的弧度,却带着说不清的悲意,有点冷,有点……他甩甩头,嬉皮笑脸:“想哥不?” “想你?想你有钱拿怎么的?我哪有那美国时间。”谢一接过他的行李:“走吧,把东西放了,我请你吃饭。” 地铁里很热,也很挤,谢一笑着听着王树民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话,说起他们原来部队里那个已经回家转了业的小孩,说起那一顿顶五个人吃饭的安军兄,说起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演习,严酷、但是热血沸腾的训练。 地铁里人挨人人挤人,王树民不得不紧紧地靠在谢一旁边,侧过身,胸口顶在谢一肩膀往下一点,体温从不厚的衣服里透出来,一点一点地传导到谢一身上,像是能让人窒息了似的。 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侧脸上,谢一藏在一头碎发下的耳朵突然红起来,这个距离不是安全距离,耳鬓厮磨一般。可是谢一从这天第一眼看见王树民开始,“离这个人远一点”的想法就像带着尖锐爪子的铁手,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脏。 他是活得那么纯粹的人,依旧是爱憎分明的,让人想起怎么也关不住的小老虎。一吐一息,都让人闻到生命的味道,谢一想,自己就是个女人,也是内里都腐烂了的,面对着这样的人,他会自惭形秽。 茫茫人海间,那么近,又那么远。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遥远异国的男子有太性灵的笔触,句句都不过等闲言语,可感同身受起来,原来轻易就浸透了人间万般滋味。 王树民脸上的笑容,却在走进谢一租的房子的时候,突然就保持不下去了。外面是那么繁华的城市,隔一条街道就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可这里只有发了霉的榉木板,嘎吱嘎吱响的楼梯,逼仄极了的空间,以及像是要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凉。 谢一帮他放好了行李,指了指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那个你坐的时候留点神,有一条腿松了,要不坐我床上也行,我烧壶水,你暖和暖和,然后带你出门找地方吃饭去。” 王树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谢一拽得差点没站稳,铁钳似的手攥得谢一生疼,王树民紧紧地抿着嘴,半天,才低低地说:“你……就住这里?” 谢一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瞟了王树民一眼:“干啥?大少爷没见过民间疾苦吧?其实这也不错,现在虽然稍微冷了点,不过听说夏天就凉快了。”他把手臂从王树民手里抽出来,转身去烧水,“你回去的火车票买好了么?什么时候走,明天后天?” 王树民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只把那张小单人床坐得“嘎吱”一声惨叫,闷闷地说:“不走了,在你这待到开学!” 谢一顿了顿,不咸不淡地说:“你体验劳苦大众生活啊?该滚哪滚哪去,我就请了一天假,没工夫跟你玩,明儿还得上班呢。” 王树民“哼”了一声:“老子就赖上你了,怎么着,有本事打电话叫条子。” 谢一顺手把灶台擦了擦,烧着的水发出细微的响动,他苦笑了一下:“没跟你逗闷子,不远的地方有个火车票代售点,下午我跟你看看去,我这有什么好住的,过两天小吴回来了,是你打地铺还是我打地铺?我们这水电费平摊,楼下那宋阿姨唯恐别人少交一分,多加你一口子人我得多交两份水电费。” “凭什么啊?” “废话,你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能和人家姑娘媳妇的交一样的钱么?” 王树民闭上嘴,突然想不出要说什么了,好些话堵在胸口里难受,可是吐不出来,他想起谢一那衣服架子一样硬邦邦只剩骨头的肩膀,走起路来好像根长了脑袋的竹竿,风一打就能摇晃起来似的,鼻子有点酸。 两人沉默了许久,谢一隔着抹布把水壶从火上拎下来,倒在暖壶里,又翻出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王树民一人倒了一杯水,这才坐在那传说中松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手里捧着热水杯子,指尖通红,脸色在蒸出来的氤氲的水蒸气中看不分明。 “哪玩去?外滩?东方明珠?黄浦江游轮你坐不坐?” 王树民看了他一眼,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哪也不去,我又不是旅游来的。小谢,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 谢一把垂到眼前的一缕头发拂开,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我揍了谢守拙……” 王树民的眼睛徒然睁大了,张着嘴,活像看见了奥特曼:“你什么?” “谢守拙往家里带了个不干不净的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