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坐下,台前上去新乐队,隔壁桌有人爬上桌椅跳起来起哄,那张扬跳脱的声音,正是那日跟宋平走后有些日子没见的聂宇。 “小宇……”两人距离极近,郑少荣返身拉住聂宇衣角促使他回头,敲敲桌面“很久没见你,过来坐。” “郑哥!您也在?”聂宇和同伴打过招呼,直接踩着椅子跨到郑少荣那边“您要拍戏,宋大少不让我来捣乱,拍的怎么样了?。” 郑少荣借着顶上昏暗的灯光打量一会这活蹦乱跳的皮猴子,东单公园那夜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如今全成换了国际大牌,看起来过得不错,但是据他对宋平的了解……大约只是游戏一场,聂宇看似得到了很多,最后失去的也许更多。 “没有适合的演员,进展很慢。”郑少荣来酒吧本是为散心,不过一句转换了话题“宋平对你怎样。” “挺好,上星期我陪着他去了趟法国旅游,非送我一大堆衣裳,我现在……搬出来不住学校里头了。”聂宇说起宋平眉梢带喜,手舞足蹈“他有朋友和我老师认识,那老头从前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现在见着一脸老皮硬是挤出堆笑。” “从小爹妈都很疼我,但我从没想过还能过这样的日子,他们那圈子和我,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聂宇感叹,他想起他的童年,他爹妈都是南方某小城里头的高级工人,拿着比寻常工作人员高出一截的工资,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能够满足他的总是尽量满足,小时候拿着比别的孩子贵的双层铅笔盒,穿着光鲜的衣裳,让人凭空生出莫名的优越感,可大概到初中的时候,厂子效益下滑,光鲜什么的……全没了,而搞活经济先富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帝都所看到大都市与家乡的反差,聂宇很失落。和宋平在一起的日子里,似乎总带着天子脚下臣民高高在上调儿,看不起小城来聂宇的导师态度变化,宋平开着大奔来学校接他同学艳羡的目光,与自发聚拢在他周围跟着玩儿的朋友,这一切,似乎……让久违的优越感再度萌发,这种感觉,意外的美妙…… “……”郑少荣安静的听聂宇叙述他与宋平的美好生活,没有出声,他所认识的那个夹杂着天真与世故的少年,不见了,让这个花花世界毁了。 “宋平说要给我单独投资一部戏,我做主角。”聊到拍戏,聂宇一拍额头拉回话题“刚才光顾着自己说了,您的新戏还没聊到,阿兰选不着么……” “这些日子看了很多演员,不是用力太过,就是用不上力。”看模样聂宇甘之如饴,正是什么都听不进的时候,郑少荣咽下提醒他的话,早先回避的话题绕来绕去绕不开,让他想起那群拿着自己的剧本把角色演得千奇百怪的试镜者,眉头紧紧聚拢做一处。 “剧本还是我手抄的呢,要不是有宋平那戏,您也不愿意……我都想演阿兰。说起来,我在那公园里认识个朋友叫做贺习,和阿兰挺像,以前演话剧的,得闲我带您去他那看看?”聂宇约郑少荣一块儿去帝都旁边的卫星城,看中固然可喜,没看中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不用等空闲,现在就去。”郑少荣拖聂宇起来就往外走,聂宇都说了与阿兰相像,自然有过人之处,通常本色演出比演绎其他人的人生要更为容易入戏,更何况有话剧演出经验,话剧因为其临场性不可NG,对于演员素质要求较高,也许……可以胜任阿兰这个角色。 两人经过三小时车程赶到贺习单位,门房大爷带着谨慎的神情盘问了很久,直到郑少荣掏出他的护照,见着是香港同胞老大爷才指引他们去这栋灰色大楼的二层洗手间找人。 二层走廊里头空荡荡的,门板上红漆表示的购置日期,显示这是一个八十年代兴建的文化宫,墙面色彩还算艳丽,没有多少岁月痕迹,走廊旁边一扇门忽然打开出来个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往尽头去,郑少荣坠在他后头行至洗手间门口,里头传来放水声与两男用方言口音交谈,一个烟酒过度的粗噶,一个则有些气弱。 “小贺,你以后别来扫厕所了,副科级清洁工说出去咱单位丢面子。” 水声渐歇后粗噶伴着清脆的皮带扣撞击声再次响起,听语气多少有些戏弄意味 “要我是你,就在家待着,工资虽然少了点,总能吃上饭不是,回家和老婆天天滚炕头多好,哦……忘了~你看我这记性!你哪来的老婆。” “周主任……我不求什么,就是想给单位干点活。”那唯唯诺诺的声音,显然是贺喜。 “小贺啊,你说你一个业务骨干,怎么就……不说了……你生活作风问题给单位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谁家敢把孩子往这送?组织已经研究决定了的事情,你把这栋楼再扫两年也改变不了,早点回家,啊~”皮鞋踢踢踏踏,周主任一如来时匆匆掠过郑少荣身边走远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室内先是只有沉默,过了一会儿响起沉重的呼吸与水龙头开至最大的流水之声,而后爆发出字正腔圆与之前贺喜判若两人的声音,那声音蕴含着极为深沉的压抑,却又从压抑中隐隐约约透出激昂……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