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湿寒,毛呢外套在空气里都要结成冰,池宴安慰她:“至少人还在,我们把外婆接回临江的医院养病,你可以常去看看。” 林稚晚想,至少她还有亲人在世上,这也够了。 她点头,说:“也把陈阿婆带上,她没有儿女,一直跟着外婆。” “好。” 人生那么长,没有什么大不了。 晚上,他们住在了老宅子里,十几年的风雨侵蚀,这幢房子宛若进入暮年的老人,在阴雨里摇摇欲坠。 林稚晚在窗边发呆,池宴陪着,两人沉默着,却接到医院的电话。 他们说,外婆清醒了。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清醒的时间很少,病的时间很长。 像是两个灵魂不断地游走。 他们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外婆在吊水,面色红润,没上呼吸机,看上去精神不错。 听到脚步声,外婆朝门口看了一眼。 林稚晚比她在照片里见得要瘦得多,眼神怯生生的,像是怕她。 外婆叹息了声,招呼她:“来坐。” 没有在心里设想过的无数次山崩海啸,抱头痛苦,十几年后再相见,前尘往事都太遥远了,隔山隔水,只有一句:来坐。 夜晚的病房,另外两个阿婆都睡了,他们没敢发出很大声音。 林稚晚扯过一个椅子,坐下,双手搭在腿上,有些拘谨,有些严肃。 借着一点月色,外婆很仔细地打量她。 纤细的弯眉,大眼睛,脸很小,赵润词这个年纪,也长得这般灵动好看。 可赵润词身上有种不屈不折的野劲儿,林稚晚很安静,静得像一片阴云。 他们母女并不像。 赵姝妹想,怎么能像呢。 小孩子的年纪,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巨大的痛苦可以令一朵还未长成的花迅速衰老。 她又看看站在林稚晚身旁的男人。 高,身材挺括,器宇不凡,在逼仄的病房中,眼里都是她的外孙女。 她沙哑张口:“这位是?” 池宴恭敬应着:“外婆您好,我叫池宴,是晚晚的丈夫。” 外婆沉默了下,喃喃道:“都结婚了啊。” 她们已经错过彼此生命里的太多。 林稚晚强撑着自己笑一下:“我们还没办婚礼,到时候外婆一定要来。” 还能等到那个时候么? 赵姝妹想了想,失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稚晚紧张:“外面很冷。” 赵姝妹:“我现在精神很好。” 清醒时,赵姝妹还是那个倔强的老太太。 连人拗不过她,池宴问护士站要了一个轮椅过来。 夜深露重,外面风寒。医院很小,院区车子停得并不规范。 三个人在小花园里停下,这个时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悲痛欲绝的哭声。 外婆看着眼前树叶繁茂的椿树,感慨道:“院子里的树还在,也该这么高了。” 林稚晚也抬眼看看:“临江气候不如闽州多雨水,长得并不好。” “你小时总爱对着那棵树许愿,”外婆问:“后来呢?” “后来不会了。” 她长大了,妈妈也不在了。 几句话,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夜风吹得人冷,池宴将外套脱下,罩在林稚晚身上,类似于一个怀抱。 外婆看在眼里,笑笑:“面相学没有错,都说晚晚耳垂大,是个有福之人。” 林稚晚睫毛急促颤抖了下。 小时候,她白白胖胖,大家都说她面相有福气,像年画娃娃,后来,母亲因为她的失误离开,众人又换个说法,叫她克星。 小时候的被讨厌是可以记一辈子的。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反驳:“不是的,我……” 很差。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