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瑧在短袖下摆被掀开的时候轻声叫了停,他一只手按住了钟翊贴着他侧腰皮肤的手掌,温柔斥责:“你想等会儿硬着下车?” 钟翊颓然地把手抽出来,只敢握着林瑧的胳膊,将额头抵在林瑧的锁骨上,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广藿玫瑰香气,语气委屈:“你别招我了。” 林瑧笑了笑,抱着自己胸前的脑袋摸他柔软乌黑的头发,故意问:“那我坐回去?” 抓胳膊的手微微收紧,钟翊声音闷闷的:“不要,我想抱着。” 林瑧买完药回来的时候钟翊刚刚换好衣服,这几套衣服都是上午随便在镇子里的服装店买的。没有款式和版型可言,颜色也老土,但钟翊身材脸蛋都好,竟然还穿出了几分帅气。 林瑧把塑料袋装的感冒冲剂扔在玄关上,除了药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纸质手提袋,钟翊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正准备问,林瑧却先开口了:“殡仪车司机联系你了吗?” 钟翊点点头:“王哥接到他们了,马上到。” 林瑧了然,走过去拿起小茶几上的烧水壶,研究了一下用法,拧了一瓶旅馆送的矿泉水倒进去,按下开关。 “我问了前台,没有烘干机,你的湿衣服先挂在房间吧,我给你买了新外套。穿上,然后去把头发吹了。” 钟翊呆呆地看着正脱下沾满泥点的白色大衣的林瑧,站在原地没有动。林瑧正从白色手提袋里拿出一件黑色棉服换上,一抬眼发现了钟翊一动不动,没听指令。 他表情呆,衣服又丑,看起来就傻傻的。林瑧只能从袋子里把另一件同款的大号棉服拿出来扔给他,问:“需要我帮你穿吗?” 林瑧表情不善,钟翊才反应过来,抱住摔在身上的棉服,默默穿好,然后走回浴室去吹头发。 热水壶与吹风机的轰鸣声同时响起,钟翊没听见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林瑧走过去拿药的时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司机王哥,于是帮他接了起来。 “喂喂,钟老板?”户外雨声很大,王哥怕信号不好所以嗓门也很大,林瑧听他说的方言,把手机听筒默默拿远了点,“钟翊在忙,你跟我说吧。” 老王听出来林瑧的声音,马上说回普通话:“我已经把殡仪车带到医疗站了,这边说遗体需要钟老板签字确认才能带走,你们多久能过来?” 林瑧转头看了眼浴室门口,轻声说:“麻烦让他们等十分钟吧,我们尽快。” 钟翊头发短吹得快,从浴室走出来时林瑧手机还没挂,在和王哥说费用的事。 可能是怕对面听不清,林瑧声音被王哥带的也有点大,和他平时冷淡的音色很不一样。来时衣冠楚楚、从头精致到脚的人此刻穿着和裤子鞋子完全不搭的廉价黑色棉服,坐在粗糙的白色床单布上,他白色平底鞋边缘蹭了一圈潮湿的污渍,裤脚浸满了雨水,同样狼藉地堆在脚踝处。 钟翊走到林瑧面前蹲下,一只膝盖撑在地板上,抬起林瑧的左边小腿,帮他把鞋子和湿透的袜子脱了,从白色手提袋里找到新的袜子,拆开给他换上。 林瑧讲电话时默许钟翊替自己换好两只袜子,但当他准备来解自己裤腰的扣子时,立刻抬手按住了。林瑧挂了电话,脸颊微微泛红:“我自己来,你去冲包药喝完准备出门,殡仪车到医疗站了。” 钟翊去喝药时林瑧在浴室换好了裤子和新鞋,即便是去医疗站几分钟的路程,林瑧也没让钟翊开车。他坐在车里看钟翊撑着伞下车,走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旁边,交谈之后低头签字,然后站在一边,默默等待医疗站的医生护士将遗体从安息室里推出来,两方交接。 车离得太远,除了雨珠砸在玻璃与车面的嘈杂声响,林瑧听不见那边的交谈。 医院的人穿白色,钟翊和殡仪馆的人穿黑色,大雨落在医疗站的外墙与地面上泛出幽暗的苔青色,天边翻墨,宛若全世界都只剩下这几种色彩,让这方小小的医疗站景别,像一部基调悲伤的黑白默片。 林瑧是这部默片唯一的观众,他隔着车窗与雨幕,静静地看着人群中那抹沉静的黑色身影。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