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 林痕的神经在听见这个字的瞬间就死死绷紧了,摇摇欲坠,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分辨出音调中的细微差别,只觉心痛。 “找谁?钟文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可是大人不是答应过有我在的时候不找其他人吗?”声音很低,微弱中带着委屈的控诉。 话音未落,颜喻神情就变得不虞。 林痕看到了,以为是因为自己刨根问底的喋喋不休,可颜喻知道不是,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自己。 没搭理林痕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是在思考林痕的生死问题,林痕太聪明,猜测已经接近真相,而浮华枕是大忌,若非不得已,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因为其背后,牵扯着一桩几乎所有人都想将其掩埋的丑闻。 作为一个男宠,林痕已经越界了。 颜喻很清楚,所以他下意识要把人除掉。 他不是非林痕不可。 可是让他意外,也让他烦躁的是,他竟然犹豫了,哪怕只有一点。 这很不正常。 这仅仅只有一丝的犹豫心软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明明没什么重量,却能在掷进湖心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不大,但终究是波澜。 久久不能平静。 这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惶恐,高位上呆久了,他早就习惯一切都在掌控中按计划发展,而林痕,隐隐有脱手的趋势。 这个认知让颜喻心中的烦躁更甚,他没好气道:“我就算要别人,你能如何?” 林痕抬起头看他,眼神很复杂,既有对他直白毁约的不敢置信,又有不能左右结果的颓败,于是话音尤其闷:“不能怎么办……” 像是久阴之时翻滚在天际的闷雷,很远,不震耳,却直达心底。 颜喻心神晃动一下,他不再看林痕,垂下眼,却又看到自己刚送出去的红线,被人握很紧,细微颤动。 面上不能显,所以只能将汹涌的情绪推到手上,试图靠紧握的拳头压制。 颜喻突然想起新年第一天的事。 送红包讨彩头的确是颜府的传统,但也只局限于颜府中人,里面的东西一贯是刘通准备,他从不插手。 容迟与江因是例外。 林痕两者都不是,自然没有,诱因是他看林痕身影落魄得紧,这才让刘伯去包一个。 刘通拿不准里面要放什么,只好问他。 可做彩头的东西不少,按理说随便拿一样就可以,他也是这么吩咐的,可刘伯都走出几步远了,他又把人叫回来。 “把我放在柜子里的那枚平安扣放进去吧,”他说,刘伯知道那平安扣的来处,不赞同,他却说,“就那个吧,很适合他。” 至于到底适合在何处,他没有解释,但心里很是清楚。 去济源寺祈福的那一年,他十九岁。 那一年,他先是和所有颜家人一起锒铛入狱,又在家破人亡之际被皇帝从牢中提出来,被赶鸭子上架拜了丞相,手握玉玺牵着江因一步步走到至尊的位置上,背着全天下的骂名成了个把持天子、扰乱朝纲的奸臣。 没人问过他愿不愿。 那一年大起大落,向来不信佛的他到最后还是起了问问天意的心思,去了济源寺。 或许是心不诚吧,签没求到,连贡上的香烟都断断续续,唯有那个老主持交给他一个新打磨好的,还有没穿线的平安扣。 老主持双手合十,叹他绝处逢生,以后定会有机缘,赠他一枚平安扣,望他往后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颜喻只是冷笑,老主持倒也真敢说,他一辈子注定平安不了,也无法顺遂。 只是那句“绝处逢生”,倒挺适合林痕。 至于再三转手的平安扣会不会保人平安顺遂,这一项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颜喻又看向林痕掌心的平安扣,被烛光映着,光泽温润,像是一直都有被小心呵护着,从没有经历过那场带着血与雨的欺压。 玉是很娇气的玩意儿,否则也不会有“养玉”一说。 很明显,林痕对它很好。 颜喻的心有些乱,他烦躁地赶人:“知道了,出去吧。” 林痕张了张嘴:“那大人……” “不找,行了吧,不会食言。”颜喻越发不耐烦,心想林痕要是再没事找事,他就一脚把人踹出去。 索性林痕这次懂了什么叫见好就收,“噢”了一声往外走,临到门口,又突然转过头,认真道:“大人,我很快就会好的。” 门口那处的光线暗一些,颜喻有些看不太清楚林痕的神情,只是觉得这才短短半年,少年脸部的轮廓更深刻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就出的错觉。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