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不出的梦魇。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也锁住了晏决明的咽喉,她拒绝体会他的感受、拒绝聆听他的心声。她将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匣子里,可又借着这匣子站到道德的高处,至高临下地向他宣泄自己扭曲的仇恨与愤怒。 直到这一刻。 这一刻,她走进了人生的至高点和至暗处。利益和正义将她奉上英雄的宝座,道德和人性的拷问又将她推入阿鼻地狱。她在光辉和晦暗之间挣扎,在冰与火、极与极之间拉扯。 无边雨幕是上天降下的奖罚,而她是初生的婴童,被迫以一副赤|裸的身躯,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一切。 然后晏决明抱住了她。 他没有欣喜于计划得以推进,也没有斥责她鲁莽冒失。 他只是自责。 他说,一切都是他还不够好、不够强大。 他说,没能让你更信任我,是我的错。 多么荒唐的话!程荀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有人因为别人不依靠自己而陷入自我谴责的。 她想笑,可是苦涩和心酸却铺天盖地压过来。那堵她匆匆筑起、遮目逃避的高墙,终于裂开了缝。 光从缝隙之间透过来。 寥寥几语,已经足够她勾勒出二人分别的这些年,晏决明靠着怎样的信念走到如今的。 上等人的圈子,最是封闭冷酷。丛林中的斗争是血与肉的撕咬,可深深宅院中的斗争,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在那里,每个人都是斗兽场上的猎物,因为永远有更高贵的人作壁上观。 一个从未接受过正经教育的贫儿,一个连官话都说不顺的乡野小子,陡然被拉进伪装成绮罗香粉的战场中。财帛、权势是最烈的春|药,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奔向战场,又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 可偏偏他就这么闯出来了。 甚至直到今日,他犹懊悔自己双臂弱小而单薄,不足够为她遮风挡雨。 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脊背。她想到当初分别时,这片脊背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如今,那些刀疤愈合了么?还是又添了新伤? 他的过往,他的理想,甚至他午夜梦回时的哀与乐,她都全然不知。 这份迟来的遗憾和怅然,填补进了她心房中空荡的一角。她蓦然觉得,那双总是飘在半空的步子,此刻终于落到大地之上,踩实了。 - 天边映出几许天光,鳞次栉比的瓦屋之间,炊烟袅袅燃起。巷子里,孩童哭啼,女人抱在怀里摇摇晃晃。汉子推开门,脖子上挂着汗巾,出门上工去。古老而繁荣的扬州城,缓缓苏醒。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