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中程十道总是灰扑扑的。他古板、沉闷,不得志像是经年积雪压在他的眉间。 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已向现实低头的人,竭尽全力为她创造了一方温情、柔软、不必为屋外风雪忧愁的天地。 程荀两岁时, 母亲走了, 此后便是程十道独自将她拉扯长大。父女俩相依为命, 程荀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直到程家为他办白事,在流水席上程荀听到几位姑婆扯闲,说起母亲离世后,也曾有媒婆上来说亲事。 在外人眼里, 程十道脾气好、不打女人;虽家资微薄, 可毕竟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读书人,说出去名头也好听。更要紧的,他家中只有一个领养的女儿。故而刚出孝, 便有人家主动找上来。 可程十道全都推辞了。 说这话时,那几位姑婆特意看了眼程荀,提高声音道:“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后娘欺负那个拖油瓶么?” “要我说, 他当年真不该捡那丫头。不然, 也不至于今日连个摔盆打幡的都没有。” 几个姑婆摇摇头, 七嘴八舌说着闲话,程荀坐在一旁, 兀自陷入沉默。 儿时她也曾问过程十道,娘亲还会回来吗?那时,程十道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程荀的头。 “娘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们将来去找她呢。” 或许,如今他们也正在彼岸等待她。 在她物质贫瘠的童年,程十道给了她不必艳羡任何人的富足、广阔的爱。 是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深究过自己从何而来、身上流的又是谁的血。 人世多艰,能保全自己已是万般不易,她不记恨抛下她的人。 她看着孟忻,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孟大人突然问起,是有了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么?” 孟忻未曾想到她竟然直接说破,更未曾想到,她眉间眼底竟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无。 没有激动,没有好奇,没有期待,更没有怨怼。 他忍不住叹口气,心中既怅然又欣慰。 如此看来,至少那位养父对她很好。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实不相瞒,若是没出错的话,你的父亲许是我的一位故人。” 程荀微微睁大眼睛。 孟忻靠在椅背上,半仰着头,似是陷入回忆。 “那是泰和二十五年的事了……” 泰和二十五年,孟忻刚入仕没几年。老师去世、又得罪了当时的座师,他虽名列进士前榜,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声量。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