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茶凉了又换, 点心、火盆一样不少, 即便要起身更衣, 亲卫也“贴心”地跟上来引路。 一墙之隔外, 隐约传来漏夜的更声。 打更人敲打着铜锣,陈毅禾却莫名觉得,那梆子挥舞着, 一下下落到了自己天灵之上。 被崔媛强行“请”进孟宅后, 他那点醉意上头的激愤和怒火, 在等待中慢慢冷却了。 他还是太冲动了。 就算今日程荀只是个普通的清白人家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以清白之名活活逼死,也难免显得他为人促狭, 恐怕于官声有碍。 他想起临走时, 范春霖意味深长的话。 “孟忻的夫人,崔清的二女。” 若程荀当真在此出了事,那位看起来颇有手腕的崔夫人, 要如何发难? 崔家已然落败,如今朝堂动荡,孟忻的处境也微妙……可就算如此, 又哪是他一个边关的七品小官得罪得起的? 思及今日种种, 陈毅禾满腹懊悔, 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怎么二两黄酒下肚,做事就这般没头没脑了! 陈毅禾中年得中, 家中背景不显,入仕后在官场的弯弯绕绕里也跌了不少跟头,年近半百才谋了个七品县令的缺。 庸碌数年,除却自认坚守的一点底线,他的为官之道,也只剩“谨慎”二字。 可自打晏决明叛逃,他选对边、说对话,仕途好似又变得一片坦途了。他扪心自问,这日子虽是好过了,可自己那份“谨慎”又去哪儿? 官场瞬息万变,指不定哪日上头就转了风向。自己如今这般做派,在外人眼里是否已被贴上了党羽之别?今日高朋满座,可万一将来…… 陈毅禾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抬起茶盏往肚里灌。 可他当真做错什么了么? 晏决明确实见了岱钦,家中搜出的那封信也确为真,自己不过将其如实禀明,上头怎么想,他如何左右? 陈毅禾缓缓呼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而今日之事,他虽有鲁莽之处,可归根究底还是为了公务。孟家若真要赶尽杀绝,他也坦坦荡荡、留得清白! 陈毅禾心中闪过无数名留青史的名臣形象,或贫贱不移、或威武不屈,心中骤然荡起一股豪情,竟平添几分悲怆之感。 还未等他沉浸其中,门帘抬起又落下,门外的亲卫忽然一散,一个身影走进室内。 崔媛目不斜视地走到主座坐下,顺势接下丫鬟送上来的茶,轻抿一口。通明的烛火落在她的侧脸,从他的方向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