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粥棚边上支起了两盏灯笼,烛光昏黄柔和、不算明亮,却遥遥铺满了半条大街。 围着那烛光,程荀看见精壮的男子手提肩扛几袋子米粮,脚步轻快地朝巷口的妻儿跑去; 瘦弱的母亲抬着两碗热粥,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朝墙角两个孩子走去; 满面风尘的老妪挤到亲卫面前,居然腿一弯,跪下了。亲卫赶忙将她搀扶起,她却紧紧拉住年轻亲卫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程荀默然望着,心绪翻涌。 “主子。”贺川走上前,看清外头的景象,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欣慰道,“也不枉我们这些天的奔波与辛劳。” 程荀仍旧沉默,贺川不由望过去,却见她眉宇间难掩沉重。 “主子……”贺川讶然,不由讷讷道。 程荀收回视线,没有多言,转身走到桌前,继续查对手中账册。 一条条账目从眼前划过,程荀心中像是下了一阵冷雨。 她想,原来几袋子米粮就能足够百姓欢欣鼓舞、感激涕零,甚至下跪谢恩。 日子苦到了极点,所以哪怕尝到一点甜,都觉得是好兆头。 他们像是长在石缝里野草,只要几滴雨、几缕阳,便能艰难而沉默地活下去。 可若能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中,谁又愿意去挤那冷硬的石头缝? 他们今日的欢喜与感激,于她而言绝非安慰。 若今日范春霖、陈毅禾,甚至远在京城的那些大人物在场,程荀当真想指着外面那群人问问他们:大人们,这记巴掌响吗?疼吗? 他们所渴求的,不过是过一个不挨饿、不受冻、不提心吊胆的冬天罢了。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粥铺的物件都撤回后院,百姓们也都一一散去后,一行人方才结束收尾。 这段时日亲卫与商队实在劳累,程荀简要说了后面几日的安排,便安排众人先行回府——妱儿在府上早已备好了席面,只待众人回去就能松快一二。 月余时间的相处,亲卫与商队伙计也早已熟识,众人与程荀道别后,说笑着匆匆回府去。 而程荀则带着贺川坐上马车,顺着南北城门,围着整个紘城绕了两圈。 夜色凄清,冷风在街巷中穿梭,伴着滚滚车轮声,卷着沙尘呼啸而过。 已近宵禁的时辰,街上门户紧闭、行人稀疏。 “主子。”探头望向窗外的贺川转过身,“林瑞就在前面大街上。” 昏暗的车厢内,程荀睁开眼、坐起身,脸上难掩倦容。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