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棠是农夫,是春种秋收,悉心耕耘的观察者。 而青泷更像是一滴雨,是一颗水稻。谢知棠以为师妹不懂疼痛不明哭笑,会难以对他所说的共情。却没想到她轻声说: “师兄,一颗种子要长出果实的样子,好不容易。” 谢知棠停下话语,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少女那难以被觉察的悲伤。 她就像戴着面具生活,永远有着波澜不惊的情绪,可他知道,她是悲伤的。 谢知棠不语。直到骤然风起,眼前劫后余生的秧芽在微风中颤了颤,孱弱雪白的躯干展示着柔软但坚韧的力量。 “没关系的,师妹。我们的职责是平整土地,浇水施肥,而非焦虑与担忧。”他笑了笑说,然后蹲下身子将田边的石头清理开,“只是,天灾不可忘,而人祸,绝难原谅。” 他的眼底闪过极其罕见的阴霾,与周身的温和散漫气质绝不相符。 两个人又聊了些农业植物。谢知棠还将江南的风土人情娓娓道来,说起东江鱼、临武鸭。他感叹道:“我幼时与师父游玩江南时,尚是楚国属地,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谢知棠已经守在农家堂潜心培育水稻很多年。沅圣更是在逝世前,要他答应:除非修行至圣者的先天之境,否则不可离开岱屿岛半步。 他不知这是为何,但他从不怀疑师父的决定。 谢知棠说着“不知如今是何光景”,其实心中清明。书册记载,楚君在名将江承彦壮烈殉职后,不仅没有安抚厚待江家人,反倒灭其满门,此举尽失军心。不久后楚国兵败如山倒,曾经最富饶繁华的鱼米之乡经历了长时间的动乱,逃难的人们坐满了捕鱼的船,可江水悠悠,哪里才是归处。 滚滚长江东逝水。昔日供楚君享乐而建设的巨大龙舟被摧毁,镶嵌在舟上的无数黄金美玉落进江水里,如同当初累死失足的船匠们,只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而晟国灭楚占领属地后,秦恒以江南物阜民丰为由,屡次加重赋税。百姓种植一亩稻谷而交半亩税粮,捕捞一篓鱼而交半篓渔课。 一切都变了,一切好像又都没变。 百姓之苦,无论朝代,无论兴亡。 …… 谢知棠继续讲起江南的草木植物,如杨梅、菱角、高山茶。 青泷若有所思地比划着:“师兄,江南是不是有一种红色的豆子?唔,大概这么大,椭圆形。” “那是红豆。”谢知棠熟练地回答,“也叫相…” 他正要说“也叫相思豆”,见师妹仰着脸认真倾听,额前的碎发被风轻拂,突然顿了顿,神色不变道:“也叫美人豆。” “红豆,”青泷轻声重复了几遍,“红豆。” 这时飞玉笺有消息传来,是衡宁。她说:“这乌龟已经几个时辰不动了,是不是死了?” 青泷笑了笑,给她回复:“它只是懒。” 衡宁:“反应缓慢,跟你一样。” 谢知棠抓了把泥土在手中轻捻,漫不经心地问道:“师妹怎么问起红豆?” 青泷如实回答:“师兄,是曾有人赠予我的。” 谢知棠向来不会主动去打听别人的过往,不会好奇别人的经历,此刻却有无数个问题在一瞬间闪过脑海。 有人,什么人?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谁将相思赋红豆? 身侧的少女脸侧还留有汗痕,衣衫上也沾有泥土。她朝远处招手:“裴师兄,回去啦。” 谢知棠发现,他突然有一点儿在意。 —— 因为人少,晚间的客栈格外地寂静。谢知棠向店家要了几个灯罩,笼住烛火,好不让飞蛾误入。 几人围坐在一起,共享今日获取的情报。 舟车劳顿,燕瑶刚刚沐过澡,此时长长的墨发垂在锁骨处,却无半点轻佻之意,反而端然清雅至极,方才走过木梯,立刻吸引了一位贵公子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看着,连路也走不动了。 燕瑶并不回避,反而直视过去。朱唇微启,她问:“好看吗?” 贵公子咧开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