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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 第33节


梁芙不好归纳见过了谭琳之后,今天剩下的大半天是怎么过的。把公寓完完全全打扫一遍,扔掉些不要的旧物,外出买一束洋桔梗插在瓶中。

    无心娱乐,胃里似梗着一块欲燃的火石,越临近规定时限,硌得她越难受。

    远程开了楼下的门,没多久,响起敲门声。

    梁芙拖鞋没穿好就跑过去,门打开,傅聿城站在门外,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额头搭在眉骨上,垂眼是一片白鹭不飞的湖。

    他脚步几分虚浮,走进来时背往墙上一靠,恰好碰着了开关。

    梁芙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你喝酒了?”

    抬手要去开灯,手被傅聿城一攥,黑暗里嗅到他呼出的酒气,他声音却有一种比平日更加清醒的冷意,“梁芙,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进去再说吧……”

    “就在这儿说吧,要你想把我赶出去,也不费事。”黑暗中,傅聿城背靠着门板,蹲下去坐在地板上,窸窸窣窣摸裤子口袋,点燃一支烟。

    梁芙预感这是自己离他那个几度欲言又止的秘密最近的一次,却突然情怯。

    傅聿城手腕一翻,把烟递给她。她犹豫着接过,咬着湿漉漉的滤嘴,吸一口,喉咙烧过似的有点痛。

    就听傅聿城冷得如淬过冰的声音响起。

    来之前傅聿城跑了趟商场,又去了趟超市,买瓶白酒,度数挺高那种。

    在她小区对面,有座旧体育馆,百来级台阶,走到最顶上往下望,却只能看见延伸一路的树冠,缝隙与缝隙之间漏出萤火似的路灯。

    他坐在台阶上,把半瓶白酒灌下去,想了一整天的事,翻箱倒箧地再想一遍,觉出一些醉,这才去找她。

    “……我读高三的时候,我妈查出来肺癌,家里没钱,我又要高考,一直拖到我读大一,不能再拖了。那时候,我给一个读高二的男生当家教,教英语和物理,按小时算薪水。那男生父母离婚了,他跟着他妈妈生活。他妈自己做生意,手里三家连锁的美容院。人挺随和,如果碰到不加班的时候,会留我在她家吃饭。她自己做饭,粉蒸排骨很拿手……”说到这儿,傅聿城吸一口烟,可能有点急,他呛出几声咳嗽,缓了一霎才又开口。

    “她知道了我妈生病的事儿,说能帮我,手术费全出,当然是有代价的……她把条件开出来,让我自己考虑。我考虑了一周,最后答应了。陪她一周,二十万。”他越说越快,怕说慢了,这点麻木的冷静就不够用。

    梁芙愕然,很多情绪涌上来,她没法条分缕析地替它们归个类。

    傅聿城的叙述到这儿就结束了,他咬着烟,去掏裤子口袋,再抓过她的手,塞进个四方的绒面盒子。

    在商场挑了许久,刷完卡里仅剩不多的余额,就留下下月吃饭的钱。挑不了多大的钻,可见惯的导购并无歧视,热情问他,先生确定这个尺寸吗。他说确定,10号,一定合适。

    “……梁芙,真实的我,其实就这样一个人,比你想得糟糕多了。对你,我没有秘密了。如果不失望,那就嫁给我吧。”

    自那以后,他辞了那份家教的工作,换了手机号,跟人彻底断了联系。那人信守承诺,也从未再找过他。后来他保研离开了江城,自此与那段往事再不相关。谁也没说,包括赵卉,包括邵磊。

    他可以守口如瓶,与五年前的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可在他这儿,从最开始起,就没有隐瞒不说这个选项。

    爱情是奉上百分之百的血肉,哪怕满目疮痍,以至对方弃之敝履那也无悔。

    他听见一阵哽咽声,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爬起来跪在他双腿两侧。那只手攀着他的肩膀,仰头吻在他嘴角,濡湿的,带点儿咸味。

    他胸口一股隐痛,顿了一会儿才应承这个吻。

    好像一个人在黑暗里待得太久,见到光的那一刻却有短暂眩晕。

    不知道那就是光明,也不信自己这样幸运。

    “……傅聿城,我嫁给你。”她抓住他的手,把盒子里那枚钻戒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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