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接触过知识的,不论才学多少,全都明白其中不易。似图书馆,还是全国图书馆这样的大工程,好是好,但真的能够实现吗? 他们内心不是没有怀疑。毕竟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在高兴之余也有顾虑,倘若此举不成呢?如今希望多大,他日失望就有多大。所以此前他们虽然欢喜,却是克制着的。然而现在不同。 有了新的造纸法与印刷术,他们知道此事一定会成功。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喝酒唱词写诗作曲。通过一切手段去抒发自己的激情。 一时间,不论朝廷还是市井,不论长安还是外地,全国上下的文人,又或是接触过读书、憧憬过读书的人都难掩喜色。他们日日挂着笑脸,神采奕奕,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与之相反的,崔卢郑三家不少人齐齐犯病,皆是急火攻心之症。三家好一通兵荒马乱。 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因而等这些人病愈之后,家中长辈齐聚再度议会。议会怎么开的,李承乾不知。但他知道结果。因为没过多久,李世民就收到了三家的不同“诚意”。 譬如他们承诺,自家旗下纸坊书局均会配合朝廷行动,并主动要求承担印刷量比寻常人家多一成;譬如他们承诺,派遣族中有学子弟入州学府学县学辅助教谕;譬如他们承诺,会开办书院,“有教无类”,其寒庶学子占比不会少于四成。 诸如此种,等等等等。并且每一项都自愿接受朝廷监督。表示他们愿意为朝廷培养“国臣”,而自身之“家臣”。 说实话,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在朝廷强势、民心所向,而世家示弱、民心匮乏的对比下,即便世家想借此招揽家臣,也是收效甚微的。 因此,李世民与李承乾完全不担心这方面,即便真的出现。一个已经被他们釜底抽薪,根基底气不在的世家,有何可惧?抬手就能覆灭。所以,对于他们的表态,李世民很满意,李承乾也很满意。 长安一片欢天喜地,千里之外小院中的青年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杨侑看着最近从京师不断送来的信件,看着上面一件件全部可称“惊雷”的消息,面沉如水。 闵崇文心底也是五味陈杂:“世家地位存续数百年,李唐居然能在短短一年里将其颠覆。若不是亲眼所见,当真难以置信。图书馆、书院、新式造纸法、新式印刷术……他们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的。当今太子……李承乾……” 他咬着牙,说出话来。心里却嘀咕着,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土豆红薯玉米,哪样不高产! 筒车水车灌溉,哪样不重要! 更有火药成为国之利器,今又出造纸法与印刷术。这是人吗!就问这是人吗!他怎么能什么都会! 恐怖如斯,简直恐怖如斯啊! 这怕不是哪座山里走出来的妖孽! 杨侑闭上眼睛深呼吸,又缓缓睁开,双手成拳,咯咯作响,压抑良久最终话为一句叹息:“可惜了,怎么不是杨家的孩子。倘若是杨家子……” 倘若李承乾为杨家子,他们何愁大业不成。 但不是就是不是。 杨侑没忍住再次陷入剧烈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最近杨安那边如何?” 看着杨安那张脸,杨侑每每都觉得好似看到李世民。他实在不愿看下去,加之最近又一次急病,不能再受刺激,便以此为由,不怎么去杨安那边了。杨安倒是每日都会来,多是在床边问候几句,便被杨侑用各种借口赶走。 杨安院中之事,除原本的兰姑等人外,便全交给了闵崇文。 闵崇文一边为杨侑递上温水一边回答:“小郎君还是老样子。就是或许太久没出门的缘故,性子越发沉闷。兰姑说,他大多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里,偶尔在院中歇一歇,转一转。 “提红十分殷勤。也不知是不是太殷勤了,小郎君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好。兰姑常听他发脾气骂提红。不过提红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不管小郎君何种态度,待小郎君依旧如初,还从兰姑手里接了许多活,恨不得与小郎君有关的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杨侑对这些不甚在意:“只需盯着他们没有异动,别出去就行。其余随他们吧。” “是。” 杨侑将温水喝下,有转了话题:“之前大夫不是说,若用猛药,能让我暂时好转吗?” 闵崇文听出他的言外之音,十分难受,很是不忍:“主公!” 杨侑摆手:“不必再劝。便是好生将养,处处妥帖也不过多活一二年。似这般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有大事未成,我这个样子,如何主持大局?” 闵崇文低头。这就是现实。若想成就大业,就必须让杨侑好起来。而想让杨侑短暂好上那么两三个月,就必须用猛药。用了猛药之后,身体会急速衰败。 杨侑望向窗外,神色坚决:“长安那边,让他们开始准备吧。我们选的螳螂该用起来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