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早些年在中原平内乱,并没有驻守北境,当时北凉趁虚而入,定州连年战乱,戍守将领埋骨于此者数不胜数,能在青河守三年之久,已是不易。 那北凉之人未受教化,一旦战败落入敌手,便是连个全尸都难保全。 他们沈家也只是恰好等到了北凉衰败之际,接管了北境。 北境的安定,是一批批将士熬出来的。 “我阿耶有一次醉酒时说过,若当年他替兄守荆州,而不是随军北上入京,大伯父还活着,大黎或许能更早稳定几年。”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阿耶当年也只是个半吊子,跟在大伯父身后籍籍无名的小卒罢了,驻守荆州怎么也轮不着他。 卫明姝轻笑着,“不过我阿耶若不去京城,恐怕这辈子是遇不上我阿娘了。” “岳母?” “你不知道?”卫明姝反问道,她阿娘和甄家的那段往事,就算到了如今也是京城津津乐道之事。 沈轩仔细回想了一番,“不知。” 卫明姝又径自倒了杯酒,“我阿娘从小在京城长大,当时长安恰遭时疫,之后叛军发动城变,世家惶恐不安,纷纷出逃离京,我阿娘他们家也是如此。 可出逃哪有那么容易,一路上反贼暴民拦路劫掠,甄家也遭遇叛军追杀围堵,但他们运气好些,恰好遇上我阿耶带兵进城,救了他们。” “所以岳母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卫明姝笑了笑,“也算是吧,我阿耶虽不如我两位伯父那般有才能,相貌却是极好,我阿娘一眼便瞧上了我阿耶。” 阿耶不过是漕帮出身,哪里见过这般的京城贵女,两人倒是情投意合。 “后来呢?” “后来阿娘便同甄家说起此事,可阿耶当时不过是无名小卒,局势未定,甄家那般的世家贵族,哪里肯把她嫁给一介草莽。 我阿娘却是非阿耶不嫁,甄家当时自顾不暇,怎肯为她花那么多心思,只说若她要嫁给我阿耶,从此便再不是甄家人。” 卫明姝咽下那口酒,低头看着那金樽,“许是我阿娘早就厌倦了甄家懦弱无能,倒是真与甄家当即断地一干二净,没上花轿,连马都不会骑,便同我阿耶乘同一匹马离开了。” 沈轩愣了愣。 他没想到,他那岳母如此循规守矩,原来是这般真性情之人。 “说到底,还是我阿耶幸运罢了。” 只是伤了腿,活下来了,便是幸运。 “岳父也不全是幸运,安定西境,亦是不世之功。” “那是曾老将军的功劳,我阿耶不过是在其手下做事,捡了个便宜罢了。” 然而就是这么个便宜,最后还弄了一身的伤,她阿娘当年二话不说随军而行,却是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卫明姝拍着酒坛,“你知道吗,他们每每说起我阿耶,便是说我阿耶年轻时随先帝征战,不朽功勋。 可那分明是我大伯父的功劳,他们想不起卫尚的名字,只知道京城卫家有个卫直,便将这些功名全安在了我阿耶身上,先帝也只是怜我卫家英才惨死,才给了我父亲那样一个体面官职。” 她晃了晃坛中的酒水,干脆就着坛子大口喝了起来。 沈轩大惊,慌忙夺过她手中的坛子,“别喝了。” 卫明姝咂了咂嘴,脸上已是一坨红晕,举起一根手指,眼神都有些恍了,“最后一杯。” 沈轩捧着坛子没说话,卫明姝倒是有些恼了,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把拽起坛沿便洋洋洒洒地将酒倒入那金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