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夜雨淅沥,更兼轻风和缓,细润的雨丝吹进来,落到手背上,渗出点点清凉。 他放缓了声调:“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岳父,我见你这些日子低沉,就去问岳父该怎么办,他说可以带你出去散散心。钟槐的案子一了,牵扯到了太傅,我就想着去陶公村太傅被杀的地方祭奠,正好带上你……你爱吃甜食也是岳父告诉我的……”说到此,又生出些疑惑:“为何我从不知道你爱吃甜食?为何你后来的口味变了……” 宁娆收敛起凶神恶煞的模样,亦陷入困惑。 为何后来的她连口味都变了…… 若不是那时不时从迷障中翻出的零星记忆,若不是她记起了她和江璃成亲时的场景,她真的要以为那个跟江璃成亲,成为了大魏皇后的是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了。 可是,记忆也许会是假的吧。 既然记忆可以被忘掉,那么凭什么不能被捏造呢? 蓦得,她突然生出来一些惧怕。 若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江璃、英儒……其实原本就不该属于她,那她该怎么办? 宁娆突觉眼睛发涩,声音也变得有些虚:“景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会认错人,嫁给你和你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女人,也许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江璃一怔,旋即笃定道:“不可能!” “我不可能认不出你!这世上就算有人和你长得再像,我也绝不会认错!” 他上前一步,想要揽宁娆入怀,却发觉她眼睛红了。 如画般的美丽双眸晕染了一圈胭脂似得,像是被嘶风啸雨摧残过的娇花,透出令人怜惜的魅惑。 原来就算变成大咧咧的性子,也会有这么可怜兮兮的时候。 他心疼,不禁覆手摸上她的眼皮,浅笑:“阿娆,你怎么倒好像是要哭了似得?” 是呀,她为什么想哭? 她刚失去记忆醒来时,可是对这一切很是不习惯,恨不得挣脱开这些从天而降的束缚,回家继续当她逍遥的宁大小姐。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对这一切习惯,甚至留恋,不可自拔……一想到可能会失去,竟是这般心痛如绞,更有甚者,刚才的一刹那涌上一种了无生趣的寂落。 她是宁娆啊,从小无拘无束、荒唐胡为的宁娆,她生性豁达,这世上怎么会有东西让她这般患得患失? 这样想着,她果真哭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模糊了江璃刚给她涂好的脂粉。 见她哭了,江璃一慌,忙给她擦眼泪:“好好的,你哭什么……” 宁娆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哽咽着道:“景桓,我不想让你教我练武了,不如你教教我怎么看账本,教教我怎么管家事,我一定变得和以前一样好,你……”别不要我。 凭借着一丝残余的理智,她及时地止住了后面的话。 太丢人了……就算真这样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她瘪了瘪嘴,歪头换了另一边脸贴在江璃的衣襟前,顺道蹭了蹭,把眼泪蹭干净…… 但江璃却长久的沉默了。 好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宁娆不禁仰头看去,见他神情恍惚,目光好像全被打散了,虚泛缥缈,仿佛陷入沉思。 许久,他才说:“阿娆,或许是天意如此,想让一切重新来过。”他一顿,清浅笑道:“你相信吗?曾经的你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宁娆嘟嘴,相信,她当然相信,像她这么没出息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稀奇?宁娆啊宁娆,你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却又觉得江璃的怀抱真温暖……他抱自己抱的这么紧,这么稳,好像不管什么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让他松手…… 江璃就这么抱着她,思绪顺着旧日年月的轨迹飘了出去。 有一段时间,宁娆就是这般焦虑不安,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大约是在她刚刚怀了英儒,朝政最为动荡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登基,滟妃留下的爪牙未清,欺他根基不稳兴了许多风浪是非出来。他以铁血手腕镇压,连杀了十余名三品以上的大员,抄家灭族,甚是血腥。 他夙兴夜寐,陷于纷乱的政事,便有些顾不上宁娆,宁娆倍感孤单,便回家住了几天。 凤驾出行本是要清肃街衢的,禁军和城防军严加看管,闲杂人等靠近不得。 可偏偏那一日,同住东盛巷的郭祭酒纳妾。 这妾室是从东市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是被抄家的禁军副统领的夫人,据说还是当年滟妃为了笼络副统领而特意赐给他的云梁美人。 众所周知,云梁出美女,特别是当年滟妃身边环绕了许多妙龄女子,专用于填充朝中官宦勋贵的后院。 她们各个倾城绝色,魅人心魄。 亦是忠贞不二,刚烈的。 这妾室便是其中之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