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龄也不是个愚钝的人,听出了皇帝陛下温和背后坚决不容辩驳的意思,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因此将目光又投向了她身后刚才跟她说话的文官。 文官踟蹰片刻,上前附在和龄耳边又低语。 和龄听罢,秀眉皱起,顾忌地看向文官,见那髯须尽白的老者稳稳地朝她点头,便鼓足了勇气,再看向御座。 “陛下,臣女远在南燕时,便听闻了陛下的英明,对陛下仰慕已久。此来长安,一心想嫁与自己所仰慕之人,若陛下不能接纳臣女,那臣女就此返还南燕,两国婚盟就此作罢。” 此话一出,殿上的大魏文武朝官也开始交头议论。 这和龄看上去是拿出了小女儿执拗柔软的劲儿在痴缠。但实则是在表明南燕的态度,人家就要跟皇帝联姻,看不上楚王,并且绝不退而求其次。 江璃好像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沉稳地抚着蟠龙吐珠的扶手,淡然道:“公主的意思朕明白了,朕需要再考虑考虑,公主可回别馆暂居,朕会尽快给公主一个答复的。” 和龄看向自己身后的文官,他轻轻点了点头,她便平袖揖拜,带着使团众臣退下。 南燕人走了,就只剩下大魏朝臣,各个磨拳擦掌准备要规劝皇帝陛下了。 这公主虽说不是天人之姿,但好歹也容颜秀丽,气质出众。事关南燕与大魏的邦交,陛下您后宫虚悬已久,不如为了大局就勉为其难把这公主收了吧…… 江璃将手抚在龙案上,阔袖曳地,扫了一眼阶下众人,把他们那点小心思看了个透,压根没打算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冷然道:“退朝吧,陈相留下。” 朝臣们打好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心有不甘地看向皇帝陛下,见他龙颜冷凛,写满了不好招惹的样子,便没人敢当出头鸟,只有不无遗憾地躬身揖礼,齐齐退下。 等他们走了,江璃把陈宣若招呼到跟前,问:“你看怎么办?” 陈宣若抬头觑看江璃的脸色,低声道:“既然人家看不上楚王,那何必勉强?臣看楚王跟这公主也不是很相配,不如算了吧……” 江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宣若,你是大魏的丞相,身牵社稷,该以大局为重。你要当陈吟初的好哥哥回去关起门来当去,这是宣室殿,朕在跟你说正事,把你那点私心收起来!” 陈宣若被噎了一下,很不服气:“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更是身牵社稷,当以大局为重,您不如勉为其难把这公主纳了吧,双方满意,皆大欢喜,何必非要把她往楚王那里塞?” 说的倒是酣畅痛快,可刚一说完陈宣若就后悔了。 面前这位是什么人物啊,脾气暴躁,手段阴狠,杀人不眨眼,万一把他惹恼了,可怎么办…… 果然,江璃冷涔涔地斜眼睨他,“说完了?” 陈宣若怯怯地后退几步,躬了腰,低下头,喏喏道:“说……说完了。” “说完了滚!” 陈宣若一愣,连礼都顾不上鞠,忙滚了,生怕滚得晚了,皇帝不解气,要把他抓回来打一顿板子。 殿门缓缓闭上,隔绝了外面鼎盛的天光与聒噪的蝉鸣,显得至幽至静。 江璃独自坐在九层垒阶的御座之上,默然了一会儿,随手拿起南燕国主给他的书信。 那只是一封极平常的问候书信,江璃将它放在火上撩了撩,表面的墨汁化开,渐渐呈现出与原先不一样的内容。 那里面写道:臣近来发现,南燕的核心朝臣及重要武将有被云梁人渗透的痕迹,所谓左都叛乱不过是冰山一角,云梁人对南燕的威胁远远不止于此。臣辖微末小国,旦夕祸福不值一提,但只怕长此以往有损陛下在南燕的多年布局。臣不敢隐瞒,据陈上报,恭听陛下圣裁。 江璃将书信合上,掷入了绿鲵铜炉里,火光跳窜,瞬时便将书信吞没。 他盯着焚烧过后的余烬,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 若说起先让江偃代替自己与南燕联姻仅仅只是江璃放在心中的想法,但在宣室殿朝会上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就算是被和龄公主拒绝了,可依旧在宗亲勋贵之中传扬了开来,很快也传到了陈吟初的耳中。 她怒气冲冲地找到陈宣若,质问:“陛下早有此意,定然会让哥哥知道,哥哥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m.FENGyE-zN.com